生出几分耐心,权当寻乐逗趣而已。
他对她从未有过真心。
尽管在他的荫蔽之下,芸安郡主和文渊学宫的同窗都待她客气了不少,她的日子也好过了起来。承蒙太子恩泽,她理应感激才是。
至于东窗事发后的一切,她本就无名无分,从始至终谢玄幸都是受到蒙骗的那个。她是他身上的污点,她的自作多情早已被那杯鸩酒盖棺定论。即便她含冤而死,也怨不到他头上。
漫长的思绪回笼,忠国公府匾额下,玄衣太子踱步远去的背影在沈清灵眼中微微晃动。
谢玄幸从未承诺过什么,她没有任何立场怪罪他。然而每当她想到胎死腹中的孩子,一种喘不过气的窒息感便如藤蔓般缠绕上来,戾气也疯狂滋长,如野草般汹涌蔓延。
他是刽子手的帮凶,她焉能不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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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阳似血,城郊朝天宫,面向静静等候了整日的绿衣少女,侍女歉疚道:
“看样子我们娘娘今日不会回来了,天色已晚,还请小姐早些归家。待娘娘与公主回来,奴婢定将小姐的谢意如数带到。”
曹修媛娘娘和选嘉公主身边的人,总是这样良善可亲。沈清灵觉得奔波了整日的疲乏尽数散去,颔首致意:“多谢,有劳。”
走出三仙阁,回首而望 ,绿瓦覆顶的三进小院里,橙黄烛灯次第亮起,像被太阳晒暖的水波轻拂心房,早上出城时眺见谢玄幸的阴郁情绪都冲淡了不少。
沈清灵很喜欢三仙阁,也很喜欢曹修媛和选嘉公主,即便她前世今生都只见过她们寥寥数面。
当初她从芙蕖那里拿到信物,日夜兼程赶到金陵。巍峨的京城矗立在她头上,放眼远眺,四四方方的宅屋不可计数……要想找到父母,无异于大海捞针。
有好心人出主意:“你这只平安符是朝天宫好些年前的款式了,不如去朝天宫碰碰运气。”
朝天宫贵为皇家道院,根本不把沈清灵这样籍籍无名的乡野丫头放在眼里。眼看包袱里的盘缠就快耗尽,她却连丁点门路都找不到,沈清灵愈发着急,一刻不停地四处求助,腹中饥饿也抛诸脑后。
她本就瘦弱,逃出勾栏后连日吃睡不好,来回赶路的体力消耗又那般严重,很快便晕倒在上山的路上。
再睁眼时,她身处温馨暖和的卧室,在此隐居静养的曹修媛和选嘉公主救下了她。
也正是曹修媛施以援手,沈清灵才找回了身世。她们对她恩重如山,沈清灵铭刻于心。
“太子殿下的选妃宴总算落幕了,那些千金小姐再不用隔三岔五上山跪拜月下老人,咱们朝天宫终于能落个清静。”
林荫深处走出几名束着混元髻的女冠,背篓里装着一朵朵蕈菇,都是年纪小的女弟子,话匣子一打开,叽叽喳喳不停。
“你们说都有谁入选了?”
“那还用说,肯定有宣平侯府那位沈小姐!生得貌美不说,而且还是陛下的救命恩人。”
“那可不一定,选妃的人是太子,又不是陛下。”
“嘁……那你说,谁比得过沈家小姐?”
“妄议他人长短,”一道肃穆嗓音冷不丁自另一侧响起,“岂是出家人所为?”
女弟子们登时惊愕,一转头,看见手执拂尘、威势赫然的绀衣女冠,皆吓得脸色剧变,软了膝盖跪拜叩首,“则、则愿方丈……”
“一律去大殿跪香,无本座准许,不得起身。”
众弟子懊悔不已听令退去,待周遭重归静谧,则愿道长这才看向古树,厉声道:“出来!”
素净小巧的绣鞋犹犹豫豫,晚风拂过,掩盖在豆绿色里面的缥碧色裙摆翩飞,珍珠腰坠轻轻碰撞,发出悦耳的泠泠脆响。
当少女摘下幂篱,惶然柔怯的娇靥映入眼帘那一刻,则愿道长瞳仁骤缩,整个人怔愣当场,良久恍惚失态。
沈清灵回到侯府时已至夜间,送她回来的女道士向她拱手作别,不忘提醒:“小姐别忘了与我们方丈的约定。”
府邸似乎发生了一场变故,清晨目送沈千蔻前往选妃宴时洋溢的喜悦荡然无存。回伴星苑的路上,沈清灵遇见的所有仆役都大气不敢出,好似有什么风暴正在酝酿。
金乌堂灯火通明,花瓶瓷盏砸碎于地的哐啷声震耳欲聋,紧接着传出凌氏气极的咒骂。
“贱人!妒妇!她裴芸安欺人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