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稍等片刻。”
言毕,沈清遥旋即起身至案前拟了一份名录。
字迹清秀,笔锋却甚是凌厉。
容与接过名录扫了一眼后便递与了身侧的江鹤眠,江鹤眠收下后立时推门而出。
“清遥哥哥,我们便在此候上半个时辰,届时自见分晓。”容与怡然落座,呷了口茶水。
尚不足半个时辰,江鹤眠便扛着一个大包袱回来了。
他方一推门而入便瞧见容与独身坐在案前阅书,四下张望一番却没瞧见沈清遥,便随口问道:“沈家哥哥呢?”
“夜深了,我们不便独处一室,恐落人口舌。他自去鲤池喂鱼了,砚书见你回来自会前去唤他。”
容与搁下书卷,与江鹤眠一道立于檐下静候沈清遥。
本就是寒冬,又值夜深,是以沈清遥回来时携着浓重的寒气,周身好似笼了层薄霜。
“方才名录上所有商铺的账目皆在此处,你速打开瞧瞧,天亮前我还要还回去呢。”江鹤眠兀自落座倒了盏茶,偏头指了指案上的包袱同沈清遥道。
沈清遥望着包袱怔愣片刻方惊惑道:“短短半个时辰,江兄是如何拿到每间商铺的账目的?”
江兄?
江鹤眠学着他的称呼方式与他道:“沈兄且先别多做他问,快清查清查。”
容与见此,先二人一步打开包袱翻阅起账目来。
“陈年积弊的商铺通常存有两册账目,一本是过了明面的假账,另一本精心掩盖的才是真账。方才忘记告知于你,你是如何分辨出来的?”容与赞许地望向江鹤眠道。
江鹤眠闻此立时置下 茶盏,双臂环胸侧首望向容与得意道:“都说了人家是有过人之处的!”
笑侃几句后,三人方一同细看账目。
江鹤眠看不明白,也不识得上书何字,连账册拿倒了都不知晓。只得学着他们的样式一页页翻阅着,尔后左瞧瞧,右探探,支颐望着屋梁发呆。
“江鹤眠,醒醒,把这些账目原封不动地还回去。”容与放下最后一册账目,揉了揉酸痛的眼,喝了口早已凉透了的茶水,推了推身侧早已睡过去的江鹤眠道。
江鹤眠睁开惺忪的睡眼望着周遭陌生的环境,一时有些反应不及。
恰值眼前递来一盏茶水,江鹤眠接过饮了几口方神思清明起来。
摸了摸肩上披着的大氅,江鹤眠眨着一对晶亮莹润的眸望向容与道:“与与最好了!”
容与未接话,兀自指了指一旁端坐着的沈清遥。
江鹤眠呆愣愣地顺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但见沈清遥也笑着看过来道:“江兄,是我为你披上的。”
“......那也是与与最好!沈兄第二好!”江鹤眠说完起身一一将账目装回方才那个包袱。
待江鹤眠离去后,容与起身出至庭院。但见天光微亮,雾气却分外浓重,白日里玉立亭亭的青竹此时瞧着竟透出森森鬼气,连带着那几盆白兰都无端邪妄了起来。
“清遥哥哥,眼前的这条路,我愈发看不清了。”容与隔着层层掩映的浓雾望着阶边那盆白兰道。
沈清遥亦自屋内走出,将她来时所披的那件白狐皮大氅递与她缓缓道:“既看不清前路,与其在浓雾中跌跌撞撞,与与可曾想过除去这遮天蔽日的浓雾?”
容与将将接过大氅尚不及披上便陡然闻得此言,惊诧地回首望向沈清遥。
沈清遥接过她手中的大氅细细为她披上后方接言道:“此前,我同父亲总以为这世道坏的是人心。可来至王城的这几日我方明悟,坏的便是这世道本身。”
见容与兀自垂头不语,却是在认真听他言说,沈清遥续言道:“连年的征伐、日益繁重的赋税、瓦解的民心、破碎的山河,这便是当下的世道。而今他更是将手伸向了城中的商铺,从中攫取利益以充军需,只要这源头仍在,征伐便不会止息,百姓便无从安宁。”
容与迟缓地系上束带,望向天光渐亮之处道:“可我连自己的族亲都护不住,遑论去救这个世道。”
“是啊,王权至上的世道,我们又能如何?”沈清遥自嘲一笑,复又坚定道:“但我会尽己所能去肃清自己脚下这方土地,九死不悔。”
九死不悔、万死不辞,这样的词若是用在一人身上,当是豪情万丈的。
可当它与一个家、一个亲族关联起来,便是任谁都无法再坦然面对。
容与能做到吗?
九死不悔,万死不辞。
容与想,若只是她自己,她是能做到的。
可若是容氏一族呢?
她真的能做到用全族去为开创一个清平世道铺路吗,尤其是在几乎毫无胜算的情况下。
她做不到,至少当下的容与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