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道:“下去吧。”
行礼、祭酒、宣读谕旨……一套套流程走完,进到屋中摒退旁人,才算是暂时放下了皇后的身份。
“阿容,身体恢复得如何了?”岑容的母亲向来寡言,此刻见到大病初愈的女儿,也不由急急询问,“之前你休养,我向宫中递了几次帖子,都被拒了回来。”
“已经康复了。那时是我病中容色不好,怕母亲见了伤心。”岑容宽慰道,抬眼看向一旁的永嘉公:“父亲。”
两鬓微白的男人点点头,看着岑容的面庞,叹了口气:“保重身体。”
短短的一句话,又叫岑容心中一酸。
皇后这个位置,朝臣看的是母仪天下、嫡嗣正统,天子与太后看的是岑氏一族世家百年的积蕴,只有家中亲人,无论她是什么身份,都只在意她是否平安康健。
她静了静,收拾好情绪,轻声道:“好,我会照顾好自己——父亲,母亲,我们时间不多,阿怀之前去见了我回来,想必也与你们说过一些事了。”
坐在下方的岑怀与她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屋中短暂地沉默了片刻,永嘉公道:“我已听闻宫中对于朱贵嫔的处罚。”
朱瑶被废为庶人、禁足瑶光寺的处置,他在谕令颁下的当天便已知晓。而此事最令他关注的,是这样的惩处决定是由岑容主动提出——朱瑶蓄意谋害,在原本的情 况下,不该是这样轻轻放下的结果。
而在岑怀向他转述了岑容的话之后,回望整个事件,他也才猛然察觉一个怵目惊心的事实——
皇后小产,朱贵嫔被废,宣光殿退让,风云涌动的一个月下来,唯一得利的,只有那一人。
也是所有人心中,最不会怀疑的一人。
“是,我会不追究朱瑶的过错,正是因为,这个错不是她犯下的。”岑容说。
她感觉到母亲握着她的手骤然收紧了。
地龙烘烤着屋内,寒冬之中也有如春一般的温暖。岑容向外望去,父亲母亲与岑怀同她在内室说话,堂外便由家中的叔伯子侄代为招待随行而来的宫中使者。侍女仆从们也都守候在外,在这间屋内,是她这世上最信任的亲人。
她安抚地回握了母亲的手:“朱瑶当日的突然发难,本就有诸多疑点。而母亲也有看到,我跌倒之时,还有流石在一旁为我垫住了,就算只有三月的身孕,也不是这么容易就会小产。”
永嘉公紧紧地皱起眉来。
岑容很淡地笑了笑。说到这件事时,她其实不想笑,但数年的宫廷生涯已叫她习惯将所有情绪都尽数掩藏,无论遇到什么,都是喜怒不辨的模样。
她说:“实是在宫宴之前,便已有了胎位不稳之兆。太医说是因为我先天不足,内有虚亏,但父亲母亲知道,从前我未出阁时,身体一向康健——”
“竖子!”岑怀怒声斥道。
顾忌外面留在厅堂的众人,他声音压得很低,但眉间已尽是怒意,猛然起身在屋中转了几圈,半晌方才克制住自己情绪。永嘉公一语不发,却也在原处深深呼吸了几次,才将怒色勉强压下。
而母亲紧紧握着她的手,眼中已滚下泪来。
“阿容,”她哽咽着说,“你受苦了。”
岑容一怔,微微阖眼掩去泪意,摇了摇头。
暗示她的小产是身体根基为人所害,是被那个人所害,她其实没有想过亲人们能马上相信她。
天子对岑家的倚重不言而喻,而宋继昭为表现对她的看重,立后四年以来在迟迟未有后嗣的情况下,甚至都不曾纳有妃嫔。这样的话说出来,不说朝野间有没有人会相信,便是从前的她自己,也是不信的。
但无论是在昭阳殿里与岑怀的见面,还是如今的这场交谈,她的亲人们听到后的第一反应,都不是向她询问详细情形,要她列出具体证据,却是在为她受到的伤害而愤怒。
他们相信她,更痛心她的创痛。
“当初是我执意要嫁入宫中,此后遇到什么,也都是我该得的。”岑容低声说,“但我如何都无所谓,却不能让岑家也为我所累——父亲,天子不信岑家,连流着岑氏血脉的皇嗣也不能容下,那等到日后他大权在握时,岑家又会得到怎样的结果?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了。”
岑重山神色复杂,默然点了点头。
屋中一时安静下来,母亲忽而想起什么,又道:“那这个时候与崔家结亲,会影响到你接下来的打算么?”
“什么?”岑容怔了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