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心结

口福了。”

    他以筷箸夹起点心尝了一口,宋继昭亦垂首抿茶。一来一回间,殿中肃穆庄重的氛围也逐渐褪去,带上了闲话家常的轻松之感。

    “今日伯母也进宫来看阿容了,现在还在昭阳殿吧。”宋继昭说。

    “是,”岑重山道,“九郎的婚事定下了,她进宫来看望娘娘,顺便也告诉她九郎的婚期。”

    岑怀将与崔氏女郎结亲之事,宋继昭已从岑容处听闻,此刻只是含笑道:“是么,那要恭喜九郎好事将近了。不知婚期定在何时?”

    “劳陛下挂念,我们与崔家商议,将亲事定在了五月。”岑重山答道。

    五月。岑崔两家对结亲之事早有共识,婚期定在五月,从现在开始筹备,也不算仓促。宋继昭指尖轻轻敲了敲扶手,笑道:“正好,五月成了家,六月走马上任,也算是新婚一道出门游玩了。”

    岑重山适时地露出疑惑的神色:“陛下的意思是……”

    “皇后与朕商议,欲以九郎领检校御史之职,巡察西部诸州,永嘉公以为呢?”宋继昭道。

    岑重山听到这个职位安排,便知是岑容之意,微微倾身行了个半礼:“臣代犬子谢陛下信重。”

    宋继昭含笑摆了摆手:“不必多礼。九郎处事稳重,朕也早盼着他入朝为朕分忧了。”

    岑重山笑着摇摇头,轻叹一口气:“是臣总觉着他年纪尚轻,还需历练,便一直不曾举荐他入朝。还是内子劝臣,说宦海浮沉,岂能事事尽先习得?不若让他亲身试练,也好过纸上谈兵。现下想来,还是内子说得对,是臣顾虑太多,束手束脚了。”

    宋继昭笑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无论何种选择皆有取舍,永嘉公也只是为九郎担忧罢了。”

    “是,无论子女长到多大,为人父母的,总忍不住为她烦忧。”岑重山敛眉应道,话锋一转,“臣也要向陛下告罪,今日内子入宫,还带了一位                                                略通药理的侍女,想要送去娘娘身边,为她照看身体。”

    “臣知宫中杏林圣手如云,娘娘在宫里自然能得到最好的医治。只是上回归家,见她形容消瘦,料想娘娘性情倔强固执,太医不在跟前,她未必会遵循医嘱,便想遣一位通晓医道的侍女留在她身边,也好时时规劝,调养身体。臣自作主张,还望陛下见谅。”

    “阿容身体康健也是朕所祈盼,永嘉公一片爱女之心,朕又岂会怪罪?”宋继昭笑道,“正好今日政事已毕,永嘉公也去看看阿容吧,她一向十分挂念家中。”

    “谢陛下恩典,那臣便先告退了。”岑重山答道,再行了一礼,便垂眼退出殿外,在宫中黄门的指引下向昭阳殿而去。

    岑氏百年世家之族,承袭永嘉公爵位的岑重山,自然更是仪礼齐全,没有一丝错漏。

    岑重山离去后,宋继昭独坐在御座之上,慢慢旋转着指上冰凉的玉质戒指,长久沉默下去。

    岑家的态度已经向他表明,岑容与他之间的嫌隙不会成为岑家与天子之间的嫌隙,岑家仍会为他驱驰,在朝堂上全力对抗朱太后一系的势力。

    他确认了这一点,却不知为何,心中仍有一分空荡,没有落到实处。

    日光从窗外投射下来,遍洒在宽大的御案之上。这个时辰,岑容应当还在昭阳殿中,与父母叙话。

    她的眉眼会柔和下来,虽仍有着身为皇后的端方华贵,却不再遥不可及,冷淡地拒人于千里之外。

    ——像面对他时那样的冷淡。

    自冬日的那一场大病之后,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如从前那般说过话了。

    他知道岑容的心结是那个逝去的孩子,是自己与她处事的分歧,也知道即便如此,岑容心中也仍然有他——不然,她不会忍下失子之痛,对朱瑶轻轻放下,只为缓和太极殿与宣光殿之间紧张的关系。

    她对他仍然有情,岑家也不会因为他们之间的冷淡而改变立场,似乎维持现状也不会有所妨碍。如此,他还需要做什么?

    日光推移,御案之后的天子仍然沉默地坐在原处,半边如玉面庞没入阴影之中,竟似幽沉暗影,叫人不敢直视。

    近侍不敢打扰,只是见案上茶水已凉,便轻声上前,准备撤换上新的一盏。他已放轻动作,却好似仍然惊动了案前的人,那一双狭长眼眸随之望来,其中情绪淡淡,却叫人触之生寒。

    他慌忙跪下,伏地叩首道:“奴才鲁莽,惊扰了陛下。”

    身前一时没有动静,半晌,天子的声音才响起来:“无事,你起来,去昭阳殿一趟,看永嘉公夫妇是否离宫了。”

    近侍叩首应下,从地上站起来,恭敬地退出殿外。

    这个时辰,陛下询问昭阳殿的情况,是准备摆驾过去,要与皇后共进晚膳了。成婚四年仍然同寝同食、后宫虚置,天家夫妻做到如此,也无怪民间闻之称颂羡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