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观礼


    而这四个世族也确实与朱氏交善起来,那亲睦和善之势,仿佛他们也真的将朱氏视作与自己一般的家族。

    但她知道,那些人从未真正接纳朱家。

    连皇后之位都不太放在眼里的世家,一个靠着太后的关系崛起的新贵,自然更不在他们眼中。

    朱太后的唇边微微挑起一抹笑意。

    四氏的态度,并不在她意料之外。她也是世家女,朱家也是世家,自然知道世族之间层层相递的地位与沟壑。朱氏是尚未走到世族的顶端,但需要的也只是时间,一步一步提升家族名望的时间。

    但是宋继昭——

    这个全然属于皇室的天子,这个极力于大权在握的皇帝,又能对这样的世家容忍多久呢?

    到那时,他与岑家又会是怎样的关系?

    她很期待。

    .

    两位新人拜过天地高堂,便要进入青庐,行合卺结发之礼。岑容看着岑怀与崔神秀一同踏入青庐,转过身,向着人声渐少的永嘉公府后园行去。

    宋继昭已然先行离场,在公府侧门的驾辇之上等她过去。帝后的身份毕竟摆在那里,有他们在场,宾客众人总多了一分束手束脚。他们悄然离去了,宴席才好热热闹闹地继续下去。

    去往侧门需要借道公府之中的一片花庭,岑容带着侍从穿过一庭似锦繁花,迎面却见有三两人影漫步在道径之上,似是正闲观落花。

    她脚步一顿,不远处的几人也是一眼看见她这方仪仗,一怔之后便快步上前,拱手行了一礼。

    “娘娘万安。裴某不胜酒力,出来稍歇,不意惊扰了凤驾,还望娘娘恕罪。”为首之人微微垂首恭声道。他眉目俊朗,形容闲适,即便口中告罪,神情间也仍是从容的意味。

    岑容看着眼前几分熟悉的面容,怔了片刻,略有迟疑地道:“你是,裴家五郎?”

    男子没想到她竟一口言中了他在族中的序齿,愣了一愣,笑道:“正是,未曾想娘娘能认出在下。”

    岑容笑了笑,看他身后两人皆是侍从模样,便知他醒酒之辞所言非虚。她缓步向前行去,见裴五郎略退两步,礼数周全地跟在旁侧,心中略有感慨。

    没想到会碰到他。

    岑容会记得裴五郎裴玄礼此人,不为别                                                的,正是因为崔神秀。前世里,岑崔取消结亲后,崔神秀便是嫁给了他。

    岑府阖门遇难,裴崔两家会选择一同对抗宋继昭,更多是因为唇亡齿寒、情势使然。但崔神秀在这其中两方斡旋、全力促成联手,却是十分明确地,只为了给岑怀报仇。

    岑容曾经担心崔神秀如此行事,会惹了裴玄礼不喜,让她在裴家的日子难过,但崔神秀只是摇头道:“他不会在意的。”

    那时她们对坐在瑶光寺的禅房之中,面对着窗外清寂的秋景和案前微涩的茶汤。崔神秀一开始对她有怨,而她则怀了满心的憾恨,几载时光过去,慢慢才终于能如这般对坐而谈。

    “我与裴郎可以做朋友,但做不成夫妻。”那时她这样说。

    果然,在最后尘埃落定之时,崔神秀便与裴玄礼和离,回到了崔家。

    如今日月变换,在岑怀与崔神秀的婚宴上遇到的裴五郎,闲庭信步于花.径之中,偷闲消酒,悠然自若,并不知有些轨迹,已经在冥冥之中发生了变化。

    世事无常,或许正在于此。

    “岑裴两家世交,我们从前也是见过几面的,如何会认不出五郎来。”岑容淡淡笑道,“你长兄呢,偷闲观花,不与他一道来?”

    裴玄礼听此一问,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咳了咳,斟酌道:“兄长他有事缠身,便让我们备礼代他贺喜,并未前来……”

    岑容轻笑一声:“他是嫌婚宴喧乱,扰了他的清净吧。”

    裴玄礼的长兄,裴家如今的家主裴之礼,向来是闻名洛阳的孤冷离尘之人。

    裴玄礼不好多说,只是故作不知地转了转眼睛。岑容微微一笑:“但今日原是九郎的大喜之日,你长兄也不来,倒少不得改日九郎要亲自上门,反向他讨一盏酒作饮了。”

    裴玄礼眨一下眼,笑应道:“自然,兄长定会备齐佳酿,虚席以待。”

    岑容微微笑着,看公府侧门已在近前,便略颔了颔首,向外行去。裴玄礼止步原地,俯身行了一礼,目送皇后的仪仗离去。

    侧门外宽大精致的车驾中,宋继昭端坐榻上,正闲闲翻阅着一卷书。书册翻尽,他漫不经心地算了算时间,便见帘幕一掀,岑容登上车来,唇边犹带着淡淡的笑意。

    她在他面前已经很久不曾这样笑过,宋继昭看了片刻,含笑道:“阿容今日很开心?”

    能亲眼得见岑怀与崔神秀共结连理,挽回一桩憾事,岑容当然开心,此刻只是带着笑,淡淡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