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只出了殿门站在廊下,仰望飘散着鹅毛大雪的夜空,未几便有一声脆响划破天际,火树银花乍然绽开,照彻夜明如昼。
谁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焰火缤纷,照亮一瞬后又如流星雨落。
这场烟火要放半个时辰,岑容看了一刻钟的时间,便握着手炉向殿内走去。宋继昭在身后叫住她:“阿容。”
她停下脚步,转眼望去,宋继昭站在檐廊宫灯下看她,轻轻笑了笑:“明天见。”
岑容看他片刻,微微点了点头,复又转身离开。
她的身影消失在殿门之后,宋继昭才收回目光,沿着连廊,慢慢踱向侧殿的方向。
说是侧殿,但因他居住于此,下面的人自然花了十二万分的精力去整治,铺陈摆设皆不逊于主殿。
沐浴梳洗过后,他屈膝坐在榻上,借着地龙温暖的气息慢慢烘干发梢的水汽。殿中烛灯已然熄了大半,雪色透过窗纸映进来,一个瘦小的身影沿着阴影走近,伏身叩首在地。
“启禀陛下,前次所赐之药已然用尽,请陛下示下。”那道身影说。
赐药。宋继昭手指点着膝盖,无声笑了笑。
他与岑容都已许久不曾同寝,还谈什么赐药。
“不必了,你回去原地待命。”他淡淡道。
下方的人闻言再叩首一礼,起身退出殿外。年节焰火到此时已然燃尽,四下里一片寂静,只余雪落在窗棂上的声音,宋继昭听了片刻,淡淡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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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州,朔方郡。
正月里府衙封印,除却轮替值守的岗位外,上下官员皆下衙归家,庆贺年节。朱况坐在刺史府邸的书房之中,取出驿使送来的邸报,展开细细看了一遍。
长年总领兵戎之事,他的气质雄浑粗犷,又兼身材高大,坐在上方便有如山岳般龙盘虎踞之势,令人见之生畏。
与慑人的气势相对的,他的面容很平静,看过邸报后便将之递给下方的幕僚。后者接过快速阅览完毕,抬头道:“年中虽出了黄河决堤之事,但到现在朝中也平静了下来。”
朱况冷笑道:“ 平静也未是好事。”
他看得明白,如今洛阳城中的风平浪静并非源于局势稳定,而恰恰是因为太后与天子两方势均力敌之下的微妙平衡——这也意味着,太后已经失去全面压制天子的优势地位。
这势均力敌的局面,乍看之下似乎难分高下,实则已是开始滑向彼盈我竭的颓势之中。
他坐在案后,沉默不语,兀自思索着。幕僚不敢出声打扰,只在一旁安静等待。
半晌,朱况忽道:“那岑家小儿,最近在做什么?”
这话说的便是领了检校御史之职,如今在朔方郡停留的岑怀。
“崔夫人有孕,岑检校多数时间留在府中相伴,偶尔会与伏副将往来。”幕僚答道。
“他眼睛倒是利。”朱况冷哼一声。
伏副将指的是他治下高平军镇的副将,如今封号宁远将军的伏连。麾下诸将之中,伏连实是最为特殊的那一位。
他不是从他的亲卫之中提拔而来,最开始只是军镇里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兵卒。数年前他不过十余岁,便一人一马孤身来到高平镇投军,一度被传为笑谈——军镇士卒几乎都从当地军户而来,边境苦寒,沙场凶险,似这种不远万里主动前来投军的小子实在不多。
朱况对此事也有所耳闻,当时不过一笑置之。谁能想到数载兵戈下来,这个毫无家世,在军中也全无根基的伏连竟就凭着一次次的战功,从最底层的兵卒一路走到了副将。
他到这时终于开始注意起这个沉默寡言的年轻人,看重他的才干,却发现欲要拉拢其完全为自己所用,几乎是无从下手——
幼失怙恃,早是孤身一人,本身也并非出自武将世家。不贪钱财,独来独往,若有人为他说合亲事,更是一口拒绝。
他的一颗心似乎都只系在沙场兵戈、马背功名之上,但得到朱况为他请封的将军称号,也仍只是宠辱不惊的模样。
朱况隐隐能感觉到伏连身上尚有更大的潜力,只是此时尚未激发出来。为着这份预感,他始终还是想将伏连完全收服,却没想到突然冒出个岑怀,也横插一脚一眼盯上了他。
早知道去年那场流民叛乱,就该换了旁的人去镇压。
他思索半晌,最后道:“年后我要入京觐见,让张通留守,伏连与我随行。”
他需要与太后亲自见一面,但不能就这样把岑怀放在夏州,更不能让他与伏连有机会接触。张通是心腹,可以代他镇守朔方郡盯着岑怀,伏连便随他入京。
幕僚躬身应下,出门寻了亲卫前去传令。
按照轮值安排,伏连此刻正在军营值守。传令兵寻到人时,他刚收了操练从校场上下来,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