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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十八章

    陈荦从身后折下一节芦苇,在地上写她和陆栖筠的名字。m.luhaibing.com

    陆栖筠看了片刻。“嗯……不过我现在暂无闲暇看你的字,此时到夫子午睡的时间,我是来给夫子代课的。”

    陈荦怅然,原来陆栖筠根本没有时间理她。“哦,那你去忙吧。”

    陆栖筠走过小桥,回头看到陈荦站在原地。仿佛十分想跟着他一起去学堂,却不敢靠近,不禁心中一软。

    “陈荦!”

    “嗯?”

    “你先在此处溪岸等一等,待夫子睡下,我便遣人来叫你。”

    陈荦大喜,“好啊!可是……”

    有人在学堂门口唤陆栖筠,他来不及待她说完,便快步走过去了。

    溪岸微风拂面,凉爽宜人,陈荦蹲下来,用手中的芦杆在那泥地上一遍遍地练着刚学会的名字,试图将字写出陆栖筠那样漂亮的风采。

    陆栖筠没有遣人来叫他。约摸半个时辰,陈荦听到学堂前一片吵嚷,一群孩童从堂中飞快跑出来,如同被放飞的笼中之鸟,笑闹着冲向小溪间。陆栖筠又瞒着老夫子把孩子们放出来了。

    “太热了!”

    陆栖筠慢悠悠地跟在孩子们身后走过来,手中拿着把蒲扇,一边扇一边给陈荦说。“并非我怠慢课业,只是暑热太盛,讲得太满便如同填鸭,适得其反,不如将他们放归自然。”

    陈荦不知如何评价。

    陆栖筠问:“你今日来学堂所为何事,又想学认字?哦,对了,这是答应送你的纸笔。”陆栖筠从袖中掏出一套文房四宝,递给陈荦。

    陈荦心里大受感动,向他福礼:“多谢陆公子。”

    陆栖筠挥挥手,“你不必这样客气。人生天地间,女子本该如同男子一般也可以读书明理,只是现实不是这样罢了。”

    那些孩童在小溪里嬉闹,陆栖筠无事可忙,便教给陈荦新的字:天地日月,山川湖海。

    回去的路上,陈荦把陆栖筠送给她的笔墨纸砚藏在了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她不能将这些东西带回馆中,只能独自出来时再偷偷去取。

    自那日后,陈荦又常常从蕉叶阁溜出来,到城北村塾里去找陆栖筠。若是哪天遇到他不在,她会怅然若失直到深夜。

    陆栖筠教陈荦认字并不算极有耐心,但他有些意外地发现,陈荦识记的禀赋比村舍里所有孩童都高。一个字只须教过两遍,陈荦便不会再错。苍梧地大物博,钟灵毓秀,陈荦这个瘦弱的少女,是陆栖筠短暂留居苍梧期间所遇到的一个小小意外。

    陈荦身上有零花钱时,她便会从城中买来芝麻胡饼、桂花甜糕、蜜饯,想带给陆栖筠吃。她无以为报,这些吃的权当感谢他教自己认字的一片善意。陆栖筠根本不爱这些街边吃食,只是浅尝几口,其余的不知不觉都进了陈荦的肚子。

    七月将近时,陆栖筠告诉陈荦,他要离开苍梧了。

    陈荦直到此时才知道,原来陆栖筠是县令大人陆秉绶的侄子。他自幼失怙,是陆秉绶赡养他和母亲。他将陆秉绶视同生父,此次是随叔母前来探亲的。

    聊到深处,陆栖筠告诉陈荦:“我该回到玄趾家中日夜悬梁苦读,待到明年秋日,便动身进京考试。”

    提起日后进京应试,陆栖筠双手负在身后,眼中闪烁出向往的光芒。他年方弱冠,心高气傲,被极高的诗书禀赋涵养出一颗睥睨天下士人的雄心。陈荦虽然不懂那是一条怎样的路,却被他眼中的光芒所动,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像你这样博学多才,竟还要悬梁苦读么?”

    陈荦从怀中摸出方才买的胡饼,一时忘了递给陆栖筠,满心满脑都是他要走的消息。

    陆栖筠笑笑,“陈荦,你有所不知。世间学问如同高山大河,仰之弥高,茫不可涉。我肚腹里那点积淀,算不得什么。”

    他方才有踌躇满志的骄矜,此时说这话,却又有种毫不伪饰的谦逊。陆栖筠是个十足真诚的人。陈荦被他说服,只得用力地点点头。转念想到以后都不能在这里遇到陆栖筠,她心里一疼。她从此再也不会遇到他这样完美的人了。

    “陈荦,我今日是来跟你告别的。”

    陆栖筠看到陈荦一张脸上全是不舍,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脸颊那块莹润的肉,她好似比起在牢房中时长大了些。

    陆栖筠和陈荦坐在石桥上,清澈的溪水从脚下潺潺流过。陆栖筠跟学堂的老夫子全然不同,他没有什么男女大妨的观念。他捏陈荦的脸颊,陈荦也便没有避开。

    小溪不远处,有个仆人正牵着马匹,站在那里等着陆栖筠。不舍之外,陈荦突然又好羡慕陆栖筠。她羡慕他是男子,羡慕他有前路可赴,羡慕他提及日后眼中满是期许。而她,日后不过成为一名出卖身子的娼妓,韶音就是她的未来。

    陈荦不知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