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木簪

簇拥着一座高耸而嶙峋的假山。上栽花木,下盈清泉,风流雅致得很。

    旁边传来破空风声和衣角磨蹭的簌簌声,她不用扭头看,就知道是谢无妄跟上来了。

    他尾音上扬,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愉悦:“没想到名门正派出身的大师姐,竟也会做翻墙这种鬼鬼祟祟、不请自来的勾当。”

    与他话语同时响起的,还有细碎轻微的脚步声。

    君浮玉没有回答,抓住谢无妄的胳膊,猛地将他拽到假山的缝隙里。

    夜色沉沉,君浮玉高高束起的马尾随着动作摇晃,发梢轻柔地蹭过他的唇角。谢无妄被她拽进缝隙,一抬眼,正好望进君浮玉的眸中。

    这地方虽能勉强能容下他们二人的身躯,却还是过于狭窄,只能面对面挨在一起,连转身都做不到。

    呼吸交融间,君浮玉微微侧过脑袋,迅速移开视线。

    与仇敌靠得如此之近,她的心底本能地涌起一阵厌恶。身躯里的每一滴血都在灼灼燃烧,催促她握紧剑柄,刺入眼前人的血肉中。

    谢无妄对她的心思毫无察觉,抬手扶了扶自己发髻,漆黑幽深的眼珠直视君浮玉,悄声道:“师尊,你听。”

    脚步声愈来愈近,两个提着灯的府中侍从自他们身边走过,断断续续地聊天:

    “城主大人的病又发作了,还比之前病得更                                                重。”

    “自从妖神大人现世,城主的病就再也没犯过。如今他骤然病倒,难道和妖神大人有关?”

    “城主大人真可怜。前几年死了爹娘,去年又死了妹妹。自己孤身一人,还病病歪歪的。”

    “管他呢,只要每个月给我们发工钱就行。说起来你去没去过城东那家新开的点心坊?”

    ……

    侍从们聊起一些生活琐事,身影在廊下拐了个弯,声音逐渐远去。

    君浮玉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些许,谢无妄再次轻声开口:“师尊,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他们说城主身体抱恙。”君浮玉艰难地从缝隙中挤了出来,“走吧,去瞧瞧。”

    谢无妄也钻出缝隙,二人小心翼翼离开后房,向院落深处走去。

    月色黯淡,在房檐下投出深灰的阴影。

    刚避开一个提着食盒向后院而去的小丫鬟,熟悉的声音就骤然从远处传来,刺破了平静的夜色:“滚开!”

    是城主。

    “都滚开!谁也不许进来……离这里远点!”城主的声音尖锐得可怖,像两把生锈的铁锯互相摩擦,“我不需要医师,让他们滚!”

    君浮玉果断道:“绕路过去,从窗户进东边厢房,然后进内院找城主。”

    谢无妄不置可否,盯着她撬窗户的动作,弯起唇角:“师尊真是好本事,样样精通。”

    君浮玉没有应声。

    蒙纸的雕花窗户被咔哒一声撬开后,噬骨花的香气从窗中飘出,夹杂着肉类腐烂的腥臭味。

    她蹙起眉,翻进东厢房里,环视四周。

    房间内满地狼藉,干涸的蜡油如凶杀案现场的血迹一般,飞溅得到处都是。地板中央放着一个空空如也的木制人形棺,人形呈坐姿,同样沾满蜡油。

    谢无妄打量了一番:“这姿势,与那日轿子里的蜡人倒是一模一样。”

    啪叽一声,君浮玉不小心踩到了一小坨蜡油。它软绵绵黏糊糊地粘在她的靴底,如伸出千百只小手紧紧拽着她,比糨糊还顽固。

    她掐了一个清洁秽物的咒法,回头时,正好看见谢无妄将他的手帕放回袖间。

    望着他的动作,君浮玉的心中恍然出现了一个若隐若现的念头。

    他自己又没沾上蜡油,浑身干干净净,掏手帕做什么?是要借给她、让她用手绢擦拭靴底的污渍吗?

    这太荒谬了。

    谢无妄这混账一肚子坏水,怎么可能如此贴心。她宁可相信他拿出手帕,是为了用它偷袭闷死她。

    正想再研究研究这人形棺,咣当一声,不远处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沉重而厚实,听起来像人的躯体砸在地上。

    是城主!

    救人要紧,她顾不上别的,冲出溅了蜡油的房间。

    门外空无一人,巡夜的侍从大概都被他打发走了。腥臭味愈发浓郁,君浮玉沿着味道溯其源头,努力嗅闻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扇紧闭的房门。

    “房门从里面上锁了。”谢无妄推了一下,回头看向君浮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