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谈心

特错,这是我特意为你绘制的地图。”许曳从旁边拿起蘸了深黑酱汁的刷子,在肉上画了四个圆圈,“出产鎏金矿的封印之地,就在这几个圆圈里。”

    定睛看去,鲜红薄肉上的深绿痕迹,确实像凡间九洲的轮廓。

    深黑色圆圈的落点极为偏僻,是常人不会踏足的角落。分布得却很均匀,东西南北各有一处,彼此之间的距离也差不多。

    “大体的位置就在这里。”

    许曳放下刷子,用小勺盛了少许盐粒,按照次序洒进三个圆圈之中:“我说完了。好啦,你走吧,我要开始吃肉了。”

    将这块薄肉上的图案铭记在心,君浮玉忽略石板上传来的炙肉香味,拱手拜别:“多谢许师姐。”

    带着一身被熏出来的炙肉味,她回到浩渺宫内的弟子寝居,洗漱一番,拿起几本剑谱翻阅着。

    五花八门的招式在她眼前掠过,她却沉不住气,总觉得心里闷闷的不踏实,仿佛忘记了什么事。

    君浮玉:“……”

    她面无表情将剑谱放回书架,披上外袍,拎了一只明亮柔和的仙灯,顶着朦胧如雾气的夜色出门。

    终于想起来了。

    她好像有好几个时辰,没看见谢无妄了。

    谢无妄的身份是她的杂役,按照规矩,他只能住在杂役房。不过浩渺宫的杂役住处干净整洁,条件颇好,                                                与外门弟子的居所相差无几。

    提着灯,她敲响了谢无妄虚掩的房门。

    无人应答,木门倒是随着她的敲门动作,发出幽怨的吱嘎声,敞开了一条缝。

    灯光照亮了幽暗的厢房,她抬眼望去,谢无妄正倚在窗边,不知在想什么。木窗之外的灰白天空里,一枚黯淡的月亮聊胜于无地挂着,显得少年的身形格外寂寥。

    听见门开的动静,他连头也没有回,只是轻轻地喊她:“师尊。”

    君浮玉将仙灯放在旁边的桌上,客套地询问:“还适应吗?”

    少年顿了顿,笑声喑哑,带着隐约的阴阳怪气:“我从前风餐露宿,无处栖身。如今终于有了一席之地,难道还会不适应么?”

    言下之意就是,明明并不关心他,又何必说这种虚情假意的话。

    “……”

    她差点忘了,不能用对待正常人的方式对待谢无妄,否则会被他扣上一口名为“虚伪做作”的黑锅。

    于是君浮玉冷笑一声:“那你还不赶紧跪下叩头,感谢我为你寻了个整洁大方的住处?”

    谢无妄微蹙的眉间松了松,笑意也变得柔和了几分:

    “师尊对我有再造之恩,仅仅是叩头而已,又怎么能够报答。就算您将我这颗脑袋拆下来当球踢,弟子也绝无异议。”

    “异议?”

    君浮玉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叹息,伸手捧起谢无妄的脸。指尖轻抚过他的额角鬓发,如飞鸟的绒羽般,轻快地划过面颊,最终停留在他精巧的下颌。

    她学着他的语调,镇定自若地评价:“你求之不得。”

    一时间房中静寂无声,彼此都能听见对方清浅的呼吸。谢无妄眯起眼瞳,与君浮玉在仙灯轻柔的光晕中对视。

    光晕将君浮玉的脸映得瓷白而脆弱,那双凤眸却连眨都不眨一下,亮晶晶的,似要将他整个人看穿。

    谢无妄怔愣了片刻,整个人——不论是杀名远扬的上辈子,还是幼年时在风雪里忍饥挨饿的困苦窘迫,似乎都在目光中无处遁形。

    在他觉得耳根有些发热时,她却松开手,移走了视线,语气像闲聊家常:“你是怎么成为乞丐的?”

    “母亲早逝,父亲嗜赌,输得连裤衩都不剩了,要卖了我。”谢无妄扭头,看向那盏制作精良的仙灯,眉眼弯弯,像在说旁人的故事,“我就逃了。”

    这些话过于私隐,他以为自己一辈子都说不出口。

    可君浮玉刚才的目光太过明亮透彻,照得他心底酸涩而软绵,竟让他的舌根子软了下来。

    “后来,我被人牙子绑走,卖给赵府为奴,赵府的小少爷有仙缘,拜入归月,将我作为杂役,随身带着。”

    咒术晦涩,仙法高深,他原本是很向往的。

    谁知这光风霁月的正道宗门中,亦藏了不少不见天日的恶鬼。

    “你说的那赵府小少爷是谁?”君浮玉在脑中搜寻姓赵的外门弟子,“说不定我认识。”

    谢无妄侧了侧身,面颊在阴影中半明半暗:“你不必认识,他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