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几步,挡去那几位官兵的视线。
“哎呀呀,小娘子,听点话吧,我可是在救你呢。”
乌月九自幼跟着娘亲学制骨笛,力气较常人都大上许多,她一把便挣脱顾桃溪,此人嘴上吊儿郎当,话里话外向着官府,她要去问问那些官兵,为何列在此处,又放任大火蔓延,说是救火,可她分明未见这里有一位村里逃出来的村民。
顾桃溪诧异一瞬,轻叹口气,虽不知那小娘子为何如此执拗,但他已然尽了善心,只是对方不听劝,他也只得站在那处,目送着她的倩丽背影。
青绿色的发带在身后翻飞着,乌月九刚冲上前去,就见着有三俩村民搭着肩向外走着。她的眸底有了些微亮的光,刚想出声唤他们,就见那三俩村民被守在村口的官兵一剑穿胸,生生捅死。
距离之近,近到她能听见嘈杂火燎之声中,唯一清晰的那声“小九儿”,能听到利剑穿过血肉,摩过人骨的钝声。温热的鲜血随着剑出洒在土里,混入尘中,凝成一团。
人死得悄无声息,官兵面色不虞,略有烦闷:“真不知道是第几个了,乖乖等死不好吗?”
“算了算了,也别说了,死者为大。也不知他们是怎么得罪了江南柳氏……”
乌月九艰难地向前迈了一步,死去的村民瞪着眼瞧着她,似乎在叫她快跑。又像是回到了从前,她耍着小脾气,和娘亲置气后,一路跑到镇上,村民伯伯笑得无奈,却宠着她,温声哄着,给她端了碗汤面吃。
吴伯、王姨、刘叔……
世界变幻颠倒,曾经鲜活的叔伯阿姨,如今成了一具死尸。
乌月九崩溃地又往前了一步,这群官兵……简直人模狗样,禽兽不如!他们守在此处,是为了将桃花村的人尽数杀去,是堵了全村人的生门!她咬牙切齿地冲上前去,刚想厉声质问,便又听得一句:
“听说是那有名的乌郎中,不知怎地,撞破了江南柳氏的秘辛,人家……于是才……”那官兵抬手在脖颈处一抹,尽在不言中。
“哎,那列先遣兵已经回来了,估计那乌郎中,早已被烧得连灰都不剩了……”
耳鸣一阵,心血上涌,乌月九两眼一黑,头晕目眩,不敢置信,只是气急攻心,四肢又软了下来,那无情官兵注意到她时,她已然瘫倒在地,白皙的指尖无力抓着尘与土,鼻腔充斥着浓烟与血腥气。
爹娘……
官兵厉声问她:“你是何人,来此处做什么?”
“莫非,”锐利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打转着,语气惊疑戒备:“你是桃花村……”
“哎!”顾桃溪看戏看了个够,上前拦去官兵们的视线,“这位小娘子是随我一道来的,头一回见此场景,妇人家胆子小,各位大人莫怪莫怪呀!”
“顾大人,若是没什么事,便带着人自行离去吧。”毫不客气的逐客令,但在别人地盘上,他再豪横,也没靠山,毕竟这里山高皇帝远的——死一个村子的人,也悄无声息。
他一面去扯乌月九,一面挡着那几位官兵不怀好意的视线,生怕他们谁人记住了她的脸,到时候给这可怜姑娘招来灾祸。
只是扯的力道大了些,又一时不察,竟不慎将小娘子的长命锁扯断了。
叮铃一声脆响,长命锁混入尘土间,漫天火色,浓烟滚滚,乌月九淌下一滴泪。
她的长命锁,断在了她十六岁之际,同她的生母生父,自小一块长大的同窗,对她诸多照顾的邻里村民,一道葬在此处。桃花源里桃花村,桃花深处有人家,终于覆灭在一场大火中,除她之外,无人生还。
乌月九将长命锁埋在了柳姨坟前。远处浓烟依旧,火光映亮了半边天。变故毫无征兆,仍觉得像是一场梦。醒来时,爹爹娘亲还在,阿伯阿叔姨姨也都笑她,净做些晦气梦。
她如今意外保住一条命,没在村内受了屠杀,自然是要想方设法找寻真相,平冤昭雪,只是情感难以自抑,愤恨眼泪滔滔不绝, 她抹了又抹,拭了又拭,眼眶红肿得格外猫腻,极易引人怀疑。
顾桃溪自认,错手将她的长命锁扯断,是他不对,但他道歉道歉又道歉,提出补偿,那小娘子也不予理会,他只得跟着人上了山,瞧着人祭拜,又随着人下山,像甩不掉的狗皮膏药。
路上寂寂无声,他兀自起了话头:“我说呀……此事蹊跷怪诞,但活着才有希望,你说对吧?”
他的话模棱两可,乌月九却听懂了。虽不知此人是何身份,跟着她又是何目的,她忍着悲戚,强作无事地弯唇,对他笑了笑。
身侧之人尚不可信,她咬牙忍受,睫颤似蝶翅。等到了天明之刻,官兵退去,她又回了村中,曾经艳极一时的桃花都被火燎得只剩枯木,从前会对她温柔轻哄的爹娘都成了黑黢黢的,辨不出人形的尸体。
情难自抑,但身侧有人,她只好强压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