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心事

程衍心照不宣的共识。程衍知晓宋初会再上来和他换门牌,于是一开始便等在门外走廊。

    程衍在来到宋家前修的是净灵术,一种古老的秘法。传说中的仙人之法。仙人至净至纯,唯有此才能掌握净灵术。

    程衍不是仙人,他肯定自己是个再正常不过的凡躯,也许和寻常人相比有点天赋,但在宋家人眼里也正常的很。

    他不知缘由,只是好像天生就和净灵术格外契合。

    宋行岩的丹修走攻伐之道,用的是宋家上乘秘法,修的是至精至烈的心法。

    可刚过易折,丹气成符宋行岩学得极好,修为飞快往上蹿的时候心性没跟上,一次意外让他着了道差点走火入魔。

    是程衍的净灵术将他从堕落的缝隙里拉了回来。

    这一次的密林布阵,若真如同谢琢看到的那样,宋行岩再次被不知名的东西影响心智,宋初绝无可能在这时候放他独自回枫午宗。

    最简便的方法是让程衍待在宋行岩附近,看顾他一程。

    净灵术的存在一直是宋初和程衍两人之间的秘密。人间界有各种各样关于仙人术法的记载流传,但唯有宋家是真正的仙人之后。

    也只有宋家人知晓净灵术是纯正的仙人术。程衍以凡躯动用仙人术的消息如果透露出去,整个人间界都会暗潮涌动起来。

    仙人飞升天界后再不得下界,即使是留存于人间界的散仙也已失去踪迹太久了。

    当长期平衡的局面和认知被打破,总会有人意图殊死一搏以                                                求日后翻身。

    这是赌徒的本性。只要可见的利益足够诱人,任何人都可能成为赌徒。

    宋初从未过问程衍的净灵术来自何方,也不打算将这件事告知任何人,包括宋家。

    她在将程衍带到宋家起就给了他足够自由,去留都随他。宋初对此也不甚在意。

    程衍刚准备迈到台阶,旁边的那间房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他不动声色地收回脚,转身,一脸平静地看向站在门边的人。

    “这么巧。”门口的谢琢神色冷淡。

    *

    谢琢在宋初来到门边时就有所察觉,他放下手中茶盏,之前的隔音符早已失效,门外的声音断断续续传了进来。他垂下眼睑,安静地听着走廊内的交谈。

    程衍……程衍……

    谢琢指尖缓慢划过杯沿,他曾听过这个名字。在他缺席的那段时间里,宋初的身边似乎总是不缺人。

    有时是宋行岩,有时便是程衍。

    他以病弱之躯和宋家结契的时候,在近乎所有人眼里都是他高攀。

    程衍最初随着宋初的名字一同出现时,众人不以为意。直到后来两人共探秘境,程衍入宋家,他和宋初解契的流言一时间甚嚣尘上。

    谢琢听到消息的时候病情疗养正到关键时期,仙契治愈他被折腾得残破的身子,也带来了破骨断筋的痛楚。他不管不顾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没走几步就摔倒在镜子前。

    谢琢看到镜子里面色苍白的人,干瘦硌骨的身子藏在宽大的袍子下。他想起宋初第一次拥抱他时,明丽的小脸皱起来,然后干巴巴地说了一句:“好像不太舒服。”

    那时的少年内敛羞赫,耳尖通红。

    后来再想起这句话只觉得有股无言的自卑与难堪。

    你就要以这副模样去见她么?

    谢琢胸膛剧烈起伏,他一遍遍地说服自己,最后无奈地扯了下唇角,慢慢走回到床上。酸涩嫉妒的滋味在无人注意的阴暗角落里发芽。

    那年仙京宋初的名头彻底打响,一时间风头无二。北境谢家的少年郎在疗养的反复折磨里痛的抽气。

    无论她身边出现了什么人,只要宋家一日没送来解契书,他就永远是宋初名正言顺的未婚夫。

    只有他。

    谢琢一点点将那些情绪藏好,现在一切明亮,他得早点痊愈,他不能再以这副鬼样子出现在她面前。

    流言传得迅猛,消散的也快。不难猜出里面有宋家出面的手笔。

    后来宋初只身一人来到谢家见他。两人谁都没有提起程衍,她只将自己探秘境寻到的稀奇玩意儿一样样摆到谢琢床边。

    少年坐在床上,隔着幕篱看向对面的人时只觉得什么程衍张衍地都不再重要。

    真正见到程衍还是重生后的这一次偶遇。谢琢将杯里的茶一饮而尽,觉得外面的交谈声实在聒噪。

    他径直走过去,极为刻意地制造开门的声响,偏生面上不显声色。

    “杵在走廊聊那么久,你们还真是好兴致。”谢琢不咸不淡地开口。

    宋初顿时想起清晨回万吉城的路上,她也对谢琢说过类似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