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瞬没有多话,重复了一句“谢谢”就侧身看向了窗外。
车窗外的香樟掠过一棵又一棵,斑驳的树影笼罩着景瞬单薄的身影,他合上眼,抓紧时间理清自己今时的处境以及未来的路——
父母早已离婚、并且各自组成了新家庭,这会儿没有人肯再管他,而作为童星出道的景瞬,其实成年后的存款并不多。
上一世,迟盛说着一定会为他约到顶尖的医学团队、让他不要发愁后续的治疗费用。
不过,景瞬的自尊和骄傲犹在,他不肯成为迟盛的累赘和负担,会在治疗之外的时间想尽办法赚钱、从未向对方张口要钱。
可到了最后——
迟盛借故一拖再拖,所有的承诺都成了空头支票。景瞬为了治腿几乎花光了自己所有的积蓄,却依旧挽回不了双腿日渐萎靡的劣势。
“……”
上辈子发生的一切还历历在目,景瞬的眼眶酸涩。
因为意外而导致残疾的双腿,成了他心底积年累月的一块烂疮,或许只有重新站起,他才能剔除这痛不可遏的心病。
好在离事故发生还不到三个月,如今一切都尚有转机!
景瞬自然是要想尽办法一切复健,他比任何人都渴望着重新站起,能够回到自己最爱的银幕前,但上一世的经验和教训告诉他:
在治疗双腿这件事上,不仅需要最顶尖、最专业的医疗团队,同时还需要足够的经济支撑!
仅靠他自己还远远不够,但眼下,又有谁能帮他?
——刹!
骤然的刹车惊到了闭眼思考中的景瞬,他颤了一下睁眼。
迟归察觉到了他一闪而过的小表情,问话的语气有些冷,“怎么回事?”
“抱、抱歉迟董。”
司机看向后视镜,小心翼翼解释,“这小区两侧停满了车,视野不太好,刚还突然窜出一只野猫,我才点了一下急刹。”
景瞬往窗外仔细看了看,发现是到地方了。
景氏夫妇离婚后,唯一留给他的财产就是老破小的套房,十八岁之后他就一个人住在这里。
后来的 那套大平层是迟盛要求他入住的,说是不放心他住在设施老旧的小区里,如今想来,对方应该是为了在外人面前塑造“深情爱他”的手段之一。
“不好意思,我家这边确实不方便开车、停车。”
景瞬略有歉意地解释了一句,看向迟归,“我在这里下车就可以,我家就在前面,没几步路就到了。”
他解开安全带,慢半拍地为难请求,“就是得麻烦……司机师傅再帮我一下。”
迟归出声要求司机,“老张,你去拿轮椅。”
说完,他顺手解开安全带,自行下车绕到了景瞬这侧。
车门从外面打开,一股清冽的寒风灌了进来。
景瞬忍着冷意,“迟先生?”
“这里应该不能长时间停车。”迟归没什么表情,像在陈述一个事实,“我抱你下去,快点。”
景瞬第一反应想要拒绝,因为他实在想象不出,迟归这样身份和地位的人会帮他下车,可事实就摆在眼前——
迟归就站在门前,一声不吭地望着他,近乎一米九的身形足以替他挡下刺骨的寒风。
“……”
时间很短,景瞬容不得多想,“那就麻烦迟先生了。”
迟归淡淡地应了一声,果断靠近,他单手绕到景瞬的身后,搂住了腰,隔着衣服外套,确实没什么令人尴尬的冒犯感。
受了伤的双腿无力垂落,找不准任何支撑。
景瞬呼吸一紧,刚觉得自己无用得有些难堪,结果迟归就迅速发了力,将他抱出了车、稳稳当当地送到了司机备好的轮椅上。
真正接触的时间,左右不过五秒。
但景瞬还是察觉到了,刚才在寒风里嗅到的那股浅淡茶香是迟归衣服上的,不知道是用了什么牌子的香水,还挺好闻的。
“谢谢迟先生,麻烦你了。”
“不客气。”
简短交流后,两人的视线又有了片刻的静默交汇。
或许是常年纵横名利场的缘故,迟归的眉眼间透着一股锐利凶悍的上位者感,但他今晚的表现并没显得高人一等,反倒前后两次对他伸出援手。
恍惚间,景瞬生出一种微妙的感觉——
外人口中位高权重、杀伐决断的迟氏掌权人,似乎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生人勿进。
几乎是灵光一闪,景瞬在车上苦想的那个问题有了最明确的答案。
是了。
放眼整个海市,又有谁能比迟归更有人脉?又有谁比迟归更有资本?
沉默的时间超过了五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