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一章

    通往衍州的官道蜿蜒向东,雨珠子拍在泥地上,溅起两三扇褐色浑圆的点。m.chuangshige.com忽然一阵劲风穿过紫竹林,尖叶和着骤雨,沙沙作响。

    两匹枣色的烈马从林中疾驰而过,马上二人皆着黑色劲服,面色肃穆。外邦进贡的宝马夜行百里,从郢城出发,他们已经奔波了十几日,再往前不远,便能到最近的传舍。

    衍州偏远,官路年久失修。马蹄铁踩在泥地荡起的水坑中打了个滑,将要往左偏去,前个黑衣右手拉拽起缰绳,烈马高高扬起头鸣叫,在大雨中停了下来。

    “吁——”后个黑衣也紧随停下,亮声道,“刘大人,这封郢城的急报怕是来不及在天明前送到,我们可还要在传舍歇脚?”

    被他唤作大人的官使利落下了马,绕到马前,俯身去查看那只打滑的铁蹄。“大人?”他怕雨中噪音大,听不清,提了音量又问道。

    “别说话!”姓刘的官使竖起右臂示意噤声,抓着那铁蹄往自己这里近了近。“拿火来。”他吩咐道。

    马上黑衣愣了愣,随即应道:“是。”两人以手作遮,吹亮了火折子。“你看这里,”星点的火光在铁蹄下烁着,姓刘的官使伸出手在一处指了指。

    “这……”黑衣一只手牵着缰绳,一只手接过他递来的刺钉,面露难色,“或许是过路百姓遗落。”

    两匹枣色马躁动不安地踩着步,黑夜中雨下得更大了。

    刘姓官使并不作声,眼神从沾着血水的刺钉挪开,锋利地扫向两边空寂的道路。“拿好你的刀。”他森森然道,右手下意识地按在腰间。

    黑衣闻言脸色骤变,唰地拔出背在身后的宝刀抵在跟前,鹰一般的两只眼紧紧勾住前方的暗夜。

    雨水顺着油衣料子铺过二人的手臂、腰际,一茬接着一茬,好似粗麻结的渔网,将他们笼住了。

    往东不远便过衍州州界,前朝末代皇植下这片紫竹林,百余年转瞬即逝,森严官道荒弃,竹林却茂盛如昔年。

    二人在林中央立着,浑身紧绷,顾不得面容被雨打得模糊,眼前尽是茫茫的水雾。

    身上给风刮起一阵阵的寒意,姓刘的官使自内里激起寒颤,眼风带过噌亮的刀面,反射出对面密密的林子。他将欲移开步子,却见刀面上映着的竹林摇晃,剧烈得像要蹿出头野兽。

    “何人在此作祟,还不快现身!”姓刘的官使厉声道。另个黑衣显然也注意到林中动静,刀尖对准了那处。二人侧身紧靠着,缓缓向斜后方迈步。

    “我两人皆是奉旨的官差,你若无心捣乱,也要出来磕几个头谢罪。”他声音越发冷酷不耐,“还不快出来!”

    唰——,林子只顾得响,不理会他的恐吓。突然几棵修长的紫竹颤了一颤,风卷着散落的叶子飘飘然坠下,给一道身影截住,落在人的脊背上。

    “昨晨落着毛毛雨,今儿个飘来浓墨云……小姑娘,披蓑衣……小姑娘……去打鱼……”

    一个嘲哳嘶哑的声音自林后响起,忽远忽近,却也是难听得十分别致。两个黑衣拧起眉,这弯弯绕绕的调子又重复起来,“昨晨落着毛毛雨,今儿个飘来浓墨云……小姑娘,披蓑衣……”

    “哪个乡下来的老乞儿!不要躲在林子里,出来!”黑衣出声打断,视线穿过层层雨幕,依稀见得林中站着个佝偻身体的驼子,神寒行削的一个影子,手边立着细细一支木拐。

    驼子听得他的叫喊,不慌不忙地续下调子,“小姑娘,披蓑衣……小姑娘……去打鱼……”

    林中混杂风声雨声,将人的声音往下压了三成,这驼子唱起歌谣,却把杂声都一齐盖过,透透亮亮地传进两个黑衣的耳朵里。

    二人对视一眼,不似开始时那样紧张,横在胸前的刀松了些,试探着往林中去。驼子抢快他们一步,瞬时便从林子里穿了出来。

    只听他嘿嘿一笑,道,“在地底埋了好些年岁,已经快忘了做人的滋味。”这人头顶雨笠,身披蓑衣,夜里也见的他内里穿着破烂的旧衣。

    “两位是大人,我便是小人。小人在此给大人们赔不是,给大人们磕头……”他腰弯得厉害,像是骨头被打折,冷冷地弯下好大一个幅度。

    姓刘的官使见他说话间便离自己很近,厌恶地将刀尖对准他,逼他站远些,可才偏了偏方向,手腕忽感震动,险些将刀柄脱手。官使心中惊骇,抬眼时那驼子已欺身逼近。

    “下好大的雨。大人,你们……你们赶路是要去哪里?”驼子露出白骨手,贴在刘姓官使的胸膛上,硬邦邦地在他上身摸索,“快瞧!我找到了什么宝物?”

    眨眼间,那只手好似孩童般灵活,将他腰侧凸起处硬扯了下来。驼子得到它后,只瞧了一瞧,便哎哟一声,惊道:“怎么这样多的字!我这人看见字便头疼,这可如何是好?”

    驼子往他身侧靠靠,哀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