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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第二十三章

身给那烧得粉身碎骨的芯。

    “天麟师,生于建炤年间,衍州人士,生平不详,事迹不可考,”酆都主簿站在她身边,凝视烛火,“其中两位百年前猝然离世,受困于长生殿不能解脱转生,多亏你将他们带了出来。”

    褚英道:“巧合而已,我没有鬼差的本领,只好用一身的骨头去硬碰硬。”他道:“鬼差去不了往生海,这些被囚禁的魂魄只有你能救。”她却哂笑道:“你把我想得太好,一个两个救得,九个十个恐怕太为难我了。”

    他佯装惊讶,接住她并不好笑的笑话:“倒不需要那么多,衍州这回算作一次,再找齐另外四根灯芯,你便解脱了。”褚英道:“你觉得什么是解脱?”

    小舟悠悠然行进,将密林星点的光忘在背后,他听后不语,沉默着走向船首,转过身来望着她:“我不知道。从前有点灯人交了灯                                                芯去酆都,不会笑也不会哭,临到轮回台时,他突然抓着我不肯放开,反反复复问我一句话,他还会不会记得。”

    褚英道:“你怎样回答的?”他道:“我告诉他不会了,他听后松了很长一口气,放下他的灯,脱了他的皮肉和骨,只剩下一只面容模糊的白鬼,拉长眼睛看了眼轮回台中的火,这火是专为点灯人准备的。我以为他害怕了,他却露出一副很常见的鬼笑,接着就跳了下去。”

    褚英道:“你这人有时说话和猜谜一样,总不肯说清楚,生怕别人记恨,回过头来要扎你两刀。我要是他,肯定不会再问了。”这主簿闻言颇感意外,记起他折了纸人化作小乞丐一事,自知理亏,也不辩驳,只对她末尾的说辞做微弱反对:“我没有骗他……”

    待要再说,见褚英促狭对着他微微笑,他只有些不服地轻轻哼了声,道:“为了迎接他,我足不出户整整五十日,将那火烧了一遍又一遍,他执念太深,曹大人来了也烧不断他前尘的记忆。”她意味深长地哦声了:“那这位毅然决然跳下轮回台的点灯人一定过得十分‘开心’。”

    主簿道:“他第一世投生在一富足的佃户家,可他只啼哭了两声,便记起了全部,趁着母亲小憩时,他拼命翻身,将自己憋死了。第二世他央我让他做只野兽,他快活了两年,忽然在饮鹿血时恢复了记忆,他将鹿血全部呕出,做了那片林子中第一只上吊自尽的兽。”

    他转而对褚英道:“这人如何都不肯继续第三世,向曹大人乞求留在酆都,继续做他不会哭也不会笑的鬼。你今后见到他,便会觉得我折的纸人有多么讨喜了。”褚英道:“我只盼今后轮到我时,你将那火烧得再仔细些。”

    这主簿有些愣神,怔怔道:“自然会的……”她未察觉异样,戏谑道:“你也觉得把过去忘记了就算解脱,对吗?”她不等应答,已兀自说了下去:“那样多的人,我可舍不得忘记。早知有人哄着我来往生海是让我忘记自己是谁,我不如在地底多躺几年。”

    她忽随这主簿一起立在船首,压低了声音,显出一种稚童分享偷偷离家的方法时,紧张又难以抑制的兴奋神态:“主簿大人,我想我已经轮回过,你不用费心我的解脱是什么了!”

    她如愿看见他脸上的愕然,便生出股得意,不过这点得意泛着酸,一滴一滴烧灼她的心,等她小而轻的心上透出硕大一个黑洞,这点酸就掺杂了一些的苦,像她过去咽入心的泪,此刻都顺着血液一齐淌了下去。她从衍州走到这里的每一步,说的每一个字,血中的酸苦都会凝出颗尖利的钉,锲而不舍地敲打她:

    “我早变成了一只雀,飞到我的故国和家乡,看他们肝脑涂地,玉石俱焚。他们把我的尸首挂在桥头,在我的名字下写了无数罪行。又用一场大火烧死我的亲朋好友。我在酆都做鬼时没等到他们,如今连鬼也做不成,只好亲自去找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