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灰尘,拢了碎发往一边去,端正地后退两步,手摆在脸上推出一个笑。
可她视线乱飞,扫到剑上寒光映出她的脸,笑意瞬间收敛住。
“阿婴?”
里面人再问,声音近了,许是起身往门这边走来。
门开了,露出一张清丽的脸。
褚英未动,哑着声道:“……姬绰。”
门中人却丝毫不起反应,疑惑地蹙起眉,迈过门槛,将一只手伸出往前探。她的眼睛看不见,手探到前方,也是一片虚无。
褚英望着她缓缓摆在面前的手,犹豫几瞬,仍是忍不住将自己的手覆了上去。然而指尖碰上她的手,像是伸进了倒映幻象的水面。褚英往下一分,便如穿过水面,轻而易举地穿过了她的手。
“姬绰。”
“……”她在夜色中静默,院内树影婆娑,她听见风声,鸟叫虫鸣,但仿佛还少了点什么。她想再问一句,张了嘴又将声音咽进肚。
“奇怪……”她这样说着,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拧身回屋。
褚英跟了进去,她已然明白了自己此时的境地,往生海将她送到一百年前的蘅山,是要叫她做只静静的鬼,只准用眼看,用耳听。
褚英记得那时初到蘅山,两人共处的时间并不久,晚间自己来找姬绰时,她总拿出各种理由搪塞推脱,似乎隐瞒了些事情。
褚英不想过多打 探,便随她的意,但见她日渐消瘦,脸上总有挥之不去的阴霾,便试探着问了几句。
姬绰答复说总是在梦中遇见个古怪模糊的黑影,沉默地立在床头,絮絮地说着听不懂的咒语方言。
正值蘅山闹鬼的传言愈演愈烈,先是蘅山脚下的百姓说有群陌生人闯入家中,他们披头散发,皆着兵甲,两臂血流如注,发了疯似的翻箱倒柜寻找食物和水。
这户人家吓得不轻,用被褥裹住昏睡的一对儿女便冲出了院子。等邻里抄着铁器赶来捉贼人时,那群兵卒打扮的人却凭空消失了,徒留一地狼藉,院前院后连脚印都不曾留下。
那会儿褚英心想莫不是这群鬼怪找到崇寿宫来了,便和长风军一同守了五夜。可清修之地难有邪祟敢靠近,自是没能抓到叫人闻风丧胆的疯鬼。
今日是她们到蘅山的第一天,古怪黑影尚未侵入姬绰的梦,她安然地在桌边坐下,方才的怪异令她费解,分明听见了熟悉的脚步声,为何开门不见人?
她脑海中逐渐被另外一种思绪占据,摸索到手边的纸笔,这些东西她用得很熟练,朱墨研磨好搁在一边,她润过笔,在纸上继续描画。
褚英站在她的背后,见她一笔一笔落下,不禁脸色大变。
那张淡黄宣纸上,赫然摆着只红色的眼。
姬绰专心填涂纸上眼的色彩,浑然不知褚英心中的惊惧惶然。
褚英曾在昭帝殿外目睹过他陷入疯魔,天下至尊的人主跪倒在地,趴伏于若虚真人的膝上,蜷缩身体像个孩童。
若虚问他看见了什么。
昭帝说是一只红色的眼睛。
接着他颤颤巍巍地伸出两指,蘸着宝殿玉砖上宫人的鲜血。
“红色的眼睛……”他痴痴道,在地上挪动着指,“这眼睛死死盯着我,好像在说,大限将至,太炎将亡……这就是你求的长生,你求的未来……”
褚英候在昭帝殿外,小心翼翼地瞥了眼不远处地上的图画。那只鲜血涂就的眼,便和而今这张宣纸上的一模一样。
那晚若虚平和道:“殿下何必担忧,我早已说过,这是天眼,通晓过去与未来,殿下被凡尘俗世所扰,所见皆是虚妄。”
在遥远遥远的以后,褚英站在这间灯光温暖的小室之中,看见姬绰轻抚着纸上眼,淡淡道:“通晓过去与未来……”
褚英骤然抬眼盯着她,这张脸上未显出什么表情,两眼无神放空,她将手从纸上离开,贴上自己的左眼。
“所见是虚妄……还是真相……”
下一瞬,姬绰似是觉察到异样,猛然起身,动作幅度过大,掀翻了浓稠的墨,红色攀上干透的纸,转眼间便将它染透。
“是谁!”她朝前扔出砚台,接着便听见喀哒一声脆响,砚台甩地,四分五裂。
姬绰挣着身体往那处去,险些被脚下的凳子绊倒。
“谁在那里!”她咄咄质问,回应她的,却只有阵阵的沉默。
褚英放纵砚台穿过自己的身体,姬绰空洞的眼望向这里。
可她没有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