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梦回环

    明月庄又在下雨了,向着水声的方向,我推开静止的浓雾,看到吉祥天师在清溪河边徘徊。m.ruxueshu.cc他听到我的脚步声,就抬起头来说:“你来了啊。你还记不记得,当时你就是在这个地方问她,‘小孩儿,还记得你是怎么死的吗?’。”

    我当然记得了,我活到死都会记得这一百多年前的事。

    天师说:“你再讲讲吧,你再讲讲,好吗?”

    那个小孩儿将小小的一颗头颅仰起,眼里流出的是疲惫与更多的茫然,嘴唇朝向浓雾背后水色的天空,咽喉指示此处道路不通——生石灰还留在她的口中。

    “算了,我来告诉你吧。”我在河岸上蹲下来,一边清理她口中的石灰,一边陈述她的死因:

    你所在的这个地方叫做明月庄。某年某月某日,这里的某任神婆子背上蓝花布包袱,沿着七拐八扭的黄土路绕出庄子,日夜兼程赶路两日以后登上一辆牛车前往百里之外的省城,去与一个大人物会面。三天前她的窗台上落下一只白鸽子,她看见白鸽子眼睛底下的一点灰毛就知道它是李倌的信使。

    鸽子的脚上果不其然有着李倌的手信:大事要事!速来速来!

    神婆子看到这里当即咧嘴骂道:“我又不是长翅膀的鸽子,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我脚再快,三天也是要的。”她的估算分毫不差,现在她坐上牛车,意味着已经是最后一段路。明月庄被远远地甩在身后,看不见庄子令她心惊肉跳,隔着布袋抓紧了木刻的雕像,“吉祥天师保佑,一路顺利。”

    拉车的老黄牛突然发出“哞——”的叫声,神婆子的屁股一滑半个人就从牛车上淌下来,“诶呦喂,别磕着了。”她说的不是自己,而是刚才握在手中的木刻像。她过度紧张了,雕像被两三层棉布簇拥着,又隔了她一双湿润柔软的手,毫发无伤,安然无恙。

    拉车的说:“我们到咯!”

    “哞——哞——”老黄牛也重复道。

    婆子把包袱往身上一甩就冲进城里去,她知道这个李倌要她见面的地点肯定是他在省城的大宅子,一抬头街上的样貌却与以前她见过的截然不同了。婆子一跺脚跟着肌肉记忆往里走,到了一个死胡同前一脚把路上的土疙瘩踢碎,“这死李倌,做了官就忘本忘根,要我来也不迎迎我,回去我就告到天师那儿埋了他的祖宗十八代。”

    “你要到天师那儿告我什么,婆子?”一个蜜里包油的声音从耳朵后面飘上来,神婆子吓得往墙上跳,当她看到李倌笑眯眯的圆脸,就迎上去,“哟,李大人呀,您神不知鬼不觉地就来了,也不让我准备准备。瞧你问的,我当然是向吉祥天师禀告你的丰功伟绩呀!”

    李倌坐在一匹高头大马上,栗色的马毛被太阳光一照就成了琥珀,婆子伸手去摸,李倌在马背上扔下一句,“婆子,我的事儿和你商量完,你想要多少琥珀似的马就能有多少,不必在意我这儿的一匹。”这栗子马也和老黄牛一样鸣叫了一声,一扭头就把尾巴甩到婆子脸上,婆子突出口中被马蹄带起来的土,发现死胡同的对面正是李宅。

    门口已经立了四五个仆人等着李倌下马,牵马头的牵马头,扶人的扶人,婆子从人头当中分开一条路挤到李倌前头,“到底是什么事儿啊?”

    李倌的两个大袖往空中一挥,这一群仆人们就识相地走开了,只剩下一个黑皮肤高个子的还站在那里,李倌道:“他是聋的,没关系。你跟我来。”

    李倌领她进了西厢房,合上黄花梨的木门,与婆子在桌前落座,“近来天师还好吗?”

    “好着呢。”

    “那就好,那就好。”李倌手捋胡须开始在房里踱步,“但要我说,天师和咱们明月庄还能更好。”

    “怎么更好?”

    “你看看。”李倌从袖中取出一个纸卷,“正是天师太好了,现在竟也有外人来觊觎我们明月庄的福泽。要我说呐,还是得肥水不流外人田。”

    我告诉那个小孩,他们口中的这个吉祥天师可是明月庄世世代代都拜的大神仙,他对明月庄的祈愿有求必应。明月庄的繁荣由此开启,这里走出了很多的秀才和举人,还有两个状元郎,风调雨顺粮食丰产,从没有人挨饿,经商的财运亨通,为官的步步高升。不是我,我是没有香火的。

    雨中的吉祥天师说:“这个李倌我知道的,他读书很聪明,也总有鬼点子,我只是在他读不下去的时候为他指点迷津,做不了更多的。”

    我说:“我知道,你只是无法预料他们的想法。”

    李倌正渴望让吉祥天师与明月庄的关系更加密切,神婆子一边展开纸卷一边听李倌说:“这可是我从国师那里求来的,能让天师保佑明月庄千年万年的好法子!”

    婆子说:“他本来也能保佑我们千年万年,你咒他呢?”

    “我可没有啊!婆子,你要把我前面说的话结合起来听,我说的,是与咱们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