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潭听了,眼睛闪闪发光,“那万婆子一定是骗人的,春生老师和校长才是真的。老师,我听你的。”
事实上,李小潭不需要做什么,她只需要等待的时间和一点勇气。李春生告诉她:“如果你想要和妈妈一起离开,我只需要你更大胆一些,说你想说的。只有一点,尽量避开你爸爸就好。”
中学的所有老师都会喜欢李小潭这样的学生:一说就听,一学就会。这姑娘回到家里,季有兰正好从外面割羊草回来。
“妈,你怎么又下地去了?”李小潭的声音又急又气,“这才几天啊!”
“我憋得慌。”
“那也不行!你必须休息!”
“小潭,我还去了天师庙。”
“因为爸让你去的?”
“不是,是我自己要去的,但我什么也没求。”季有兰开始细致地撕手指上的倒刺,并在灯光下第一次仔细审视自己双手的轮廓,她的十指像萝卜般粗短,布满了深厚的裂纹。
“求了也没用,吉祥天师什么的都是他们编的。”
“可不敢乱说!”季有兰跳起来,她警惕地锁上了门窗,压低了声音,“你这孩子,别乱说啊。”
在明月庄揶揄吉祥天师可是不得了的大罪,让神婆子听见了没有好下场,李小潭说出这么一句来,季有兰几乎吓破了胆。
“我没乱说。”
“别说了!他们会抓你去驱邪!”
“我看要驱邪的是他们。”
季有兰在心底里隐约地赞同李小潭的观点,因此她不再说下去,而是以沉默代替了一切,屋子里只有母女二人的呼吸声。李池不在家里的日子,季有兰感到轻松,但小潭这样说,她又不得不神经紧绷,努力抹平自己的生活。
“妈,你说吉祥天师要是真的存在,为什么还让你过得这样苦?”
季有兰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对“苦”没有概念,觉得一切事都在自己命里定好了,好不好苦不苦的与她没有关系。
“我不苦,我只是累。”
“这是因为你嫁错了人。”
“这样说你爸是不孝。”
季有兰嘴上这么说着,眼里却已经噙着泪,她眨巴着眼与李池结下婚约的时候对日后要面对的家庭生活没有多少概念,只知道人长大了就要和另一个人结婚,生下一个或者几个孩子,孩子长大以后也会重复这一行为。李小潭作为她的女儿指出了季有兰人生中的这段错误,这对于季有兰这样的女人来说是毁灭性的判断,她不是出于对李池的维护才指责小潭,而是对自身的辩白,哪怕她知道李小潭说对了,现阶段也仍然需要依附家庭中的身份来确认自己的存在。
“那要是吉祥天师真的存在,他为什么还让你掉了孩子?”
“那恐怕是咱们家福德不够。”
“不是,因为你嫁错了人,妈妈。”
“怎么还这么说?”
李小潭站起来,“他要是没有去喝茶,而是帮你干活,你就不会这样累,孩子也不会没有了。都是他的错,和你没关系,和咱们家也没关系,和吉祥天师更加没有关系。”
杯中酒喝完了,李春生的讲述也告一段落,我评价道:“胆子真大。”
“你说谁?”
“我说你们两个。”
“因为我了解她们,只是顺水推舟。季有兰的情况是站在沼泽地里,她会随着时间下沉,就算我要让她离开,也得她配合才行。否则她变成不动的石头义无反顾地沉下去,我也没有办法的,只要她有离开的念头,有一点点,我们才能帮到她们。这些话让李小潭来说最合适,也最有用。”
他把白日里没收来的纸条递到我面前,“烧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