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安无奈道:“只能这样了,那你先去吧,别叫舅父干坐着。”
沈容颔首,撇下他转身出去,吩咐侍女去寝室把妆奁盒子拿来,重新替安亲王梳洗。
北远侯在小茶厅等他,见他闲庭信步进门,气不打一处来,抄了个玉球砸他的脑袋。
沈容偏头一躲,哭笑不得道:“舅父,这东西砸了头,是要人命的!”
北远侯年逾五十,身材犹然精悍,堪堪往那一坐,便如威武山峦。
沈容把玉球捡起来,递还给他。
北远侯坐在太师椅里,压低了声音道:“稻香州传信过来,钱永科不见了,孙博斌那厮正在四处找他。”
沈容应了一声,从衣袖里拿出一张纸,递出去给北远侯,“我让人拿笔来,舅父签了他。”
北远侯展开一看,一张四十万两的欠条,他手一抖,怒目道:“你这兔崽子!老子要签了这欠条,一辈子威风都没了!”
“岭南侯死咬着八年前的事情不肯放,虽说他查不出什么来,逮着钱永科也是无用,可架不住这事情传去御前,会让陛下心生嫌隙。”沈容道,“舅父签了这欠条,那四十万两,就当是问我夫人借的。”
北远侯气得吹胡子瞪眼,“如此一来,旁人又要骂你是赘婿!”
沈容笑吟吟道:“这皇亲国戚高官显贵中,凡能拿出四十万两真金白银的,屈指可数,饶是萧鸣将军,往日里也得避嫌,我这当外甥的吃软饭,舅父也沾沾光。”
北远侯拿手点他,“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越发不像样了!”
沈容让人把笔墨拿来,落了款画了押,墨迹刚晾干,赵念安便急匆匆来了。
沈容不紧不慢把欠条叠起来,塞进袖子里。
北远侯起身问安:“见过安亲王。”
赵念安摆摆手,坐进椅子里,“舅父今日怎么过来了?我让人备酒菜,中午在这里吃吧。”
北远侯朝沈容使了个眼色。
沈容笑道:“舅父今日是来续欠条的。”
“什么续欠条?”赵念安茫然问道。
北远侯面色不显,后背却生出汗来。
沈容道:“舅父从前手头紧,问我挪了四十万两,如今还不上,再来续几年。”
北远侯恼得说不上话来,余光紧紧盯着赵念安的表情。
赵念安乌黑的眼珠子死死盯着他,少顷,突然展颜一笑:“哦,你说的是八年前,舅父缺粮草,问我借的那四十万两吧。”
北远侯浑身大汗,震惊地望向赵念安,又去看沈容那不怀好意的笑脸。
赵念安笑道:“正事要紧嘛,既是用在军需上的,舅父不着急还我,不还也无妨,就当是我给沈容的体己钱。”
便看赵念安今日这反应,恐怕闹去御前,也露不出半点马脚,早在八年前,沈容就把后手备下了。
北远侯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越看这外甥,越觉得他书读多了,一肚子黑水。
三人在小茶厅用了午膳,北远侯着急回去,他还得派人去找钱永科,问赵念安借银子这事儿也得悄摸散布出去,让人知道他这四十万两的来路正当。
饭后,沈容与赵念安牵着手溜达了一圈,赵念安畏热贪凉,散步回来便往寝殿去,寝殿四处座着冰鉴,帘子一撩开,恍如春秋季节。
赵念安先去沐浴,回来又要吃冰镇的酥酪。
沈容把桌上的书挪到榻子上,挑了一本来看。
“怎么八年前的事情,舅父突然来说?”赵念安捧着酥酪过去,“幸好我还记得,你教我怎么回答。”
“不记得也无妨,我会提醒你。”
“嗯嗯。”赵念安舀一勺酥酪喂给沈容,问道,“我有四十万两真金白银吗?”
“前几年置了地和宅子,现银如今没有这么多。”沈容挪走碗,“刚吃过饭,少吃点凉的。”
赵念安下巴抵在他肩头,还是有些不明白,问道:“我既然愿意替舅父隐瞒,便是不计较他的银两来历不明,既如此,咱们为何还要与他演戏?”
沈容叹了口气,把他抱到膝头,缓缓道:“这满朝文武,多得是阴谋算计,我舅父为人正直,也少不了有些藏污纳垢之事,这些事情与你无关,你便装什么都不知道,不必事事掺和进去。”
沈容握住他的手,柔声道:“成婚时,我答应过你,诸事都不会瞒你,可有些事情,还是少知道为妙。”
今日这场戏,表面是演给赵念安看,实则却是演给北远侯看。
钱财易还,人情债难还,北远侯于他有养育之恩,说是他再生父母也不为过,可他无论如何,都不想把赵念安拉入泥潭之中。
沈容吻他的额头,“夜里要不要去游湖?”
赵念安转眼就把茫然和烦恼抛开,小鸡啄米般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