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走到窗口看着外面的大雨愣怔了很长时间,不说一句话。
不同于陆安然,萧疏从小和雷翁还有广白生活,因广白脑子糊涂,又时常帮着雷翁照料这个师叔,很多时候都拿广白当小孩子迁就,后来萧疏医术学成,连广白的病都是他来看。不仅是师叔,而是不可缺少的家人。
可现在,离开了几天的萧疏突然回来,被人告知他亲密的家人死了,尸骨成灰,一点影子都没留下。
萧疏背过身,嗓音哽咽道:“师叔……如此决绝。”
“我猜到了。”雷翁开口时正好伴着又一道雷声,声音被震得有些碎,“我这个师弟从小寡言少语,但天生智慧,只是对药理之外没有兴趣,却执念深,他想做的事情,没有做不成的。”
“当年他和人打赌,能卧在雪地里半夜,差点被冻死了,后来是舞阳救活了他。”
“在广白眼里,人生的长短没有特殊意义,这世间,只有舞阳能让他体会出点人味。”
广白对舞阳的情感很纯粹,就好像人活着需要呼吸空气,舞阳就是他赖以生存的空气。
“舞阳死的时候广白正好糊涂了,我想着,糊涂了也好,至少能多活几年吧,就这样糊涂到老,到死。”
雷声轰隆隆在天际涌动,房间里雷翁用双手抹了把脸,继续说道:“一年多前,广白突然扔给我两具尸骨,就是你后来修复的那两具。”说到后面,雷翁看向陆安然,“当时,我并不知道这是谁的尸骨。”
尸骨修复好没多久,广白清醒过来将尸骨偷走,雷翁说要云游天下,其实是去找广白,只是他找到的时候,广白又糊涂了,什么都没问出来。
现在想来,雷翁可以确定,广白的犯病都是装的。
云起问道:“雷夫子也知道王都城的事吗?包括广白师叔杀了几个人?”
“我不知道。”雷翁摇头,“但是广白把我关起来时,我就隐隐感觉到他想做什么,只是没想到这么快……”甚至早在关他前,广白已经开始动手。
云起:“三元宫鸿无道长说王都城死的几户人家恰巧都是风水宝地,连起来恰好是诛杀阵。”
这次是萧疏开口,“师叔心性简单,反而能更专注学问,故而药理、阵法、周易八卦都有涉猎,且了解颇深。”
云起点头道:“难怪。”
“舞阳公主和谢沅夫人。”陆安然指那两具尸骨,“师叔说断头的是舞阳公主,她死在我父亲手里。”说到最后几个字声音有些飘,还有些轻微发抖。
雷翁从未有过的认真神色说道:“广白说得应该是真的,他不屑说谎。”
“可是,舞阳公主和皇上……”云起眼里露出不解。
谁能想到,舞阳公主不是皇帝眷恋的对象,死后睡在皇后棺椁的也不是她,而是子桑九修的元配。
云起和陆安然都觉得,这个世界太荒谬了。
萧疏想到什么,“今日皇上召见你们,都说了什么?”
两人面前,云起并未有所隐瞒,实话实说道:“敲打了我们一顿,并否认皇陵中有两具尸体,皇陵里只有先皇后一人。”
自然,同时也是试探这几个人的反应。
“这到底是皇室辛秘,我们如今这位皇帝心胸并不大,你们自己注意。”雷翁嘱咐道。
云起哂笑:“除非他一口气把当今宰相、京兆府尹、蒙都陆氏嫡女、盛乐郡世子以及当今太子全都除掉。”
雷翁和萧疏又冒着雨离开了吉庆坊,来不及吃秋蝉准备好的野鸡和烤鸭,惹得两个丫头对着雨纳闷,“怎么就走了呢?”
西山让守卫军围住了,萧疏陪着雷翁站在另一个山头,望着西山的方向,足足站了三四个时辰,直到天空完全黑下来。
临了,雷翁沉沉一叹,“你师叔,当真对这个天下没有任何留恋,竟连尸骨都不愿留下。”
雷翁到底年纪大了,下雨天山路打滑,萧疏扶了他一把,道:“尘归尘,土归土,师叔只是看透了。”
雷翁仰起头,雨落进眼睛里,眼前一片模糊,“我以为晚了一步,哪晓得是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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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