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宫电车站,山根谦作从出口处离开,去往海岸那边。「?愛阅读l○ve?ueDu.С〇М」
这其实是他第二回造访这里,不过仍然人生地不熟-距离他头回到这地方来,已有十四年了。那时候,他离开东京上这儿来是专门探望居住在此的、在轮船公司任职的前辈,停留了差不多有两个星期时间。这以后没多久,他就离开日本去往中国,中间再没回来过。直到现在,才得以重返。这个港口在他的记忆中早已变得模糊了。
在台湾,谦作经营着一家杂货铺子。本来那位在轮船公司任职的前辈把他安置在驶向上海的轮船上上班,不料半途他却染了病,只好住进了上海一家和轮船公司合作的医院里。治疗时,他结识了一名生于福冈县的日本人,两人颇为友好,于是在出院后便搭伙去了广州,之后又去往台湾。几番奔波,谦作才终于存足了钱,独力开起了杂货铺,在台湾也落地生根,结了婚,有了孩子,经济上富足了。所以这一次,他就借着谈生意,回国祭祖了。
天地间笼罩了一层薄雾,冷丝丝的。不再耀眼的斜日洒落着柔和的余晖。他醒过神来,把目光自太阳上挪开,看向离得不远的一幢洋房。那建筑是木结构,长长的一列,外墙漆成了蓝色,不少处都已剥落。一楼都是些肉铺,有的出售鲜肉,有的出售熏肉。还有的店把形形**的兽头挂在了门口。两名壮实的青年汉子正拿刀切着肉。光顾这家店的三四位顾客里,有一位中国老阿婆,她戴着耳饰,手里拉着个五六岁像是她孙辈的小姑娘。再一细看,还有一名中国女子站在老阿婆右侧,同样戴着耳饰,很是年轻。女子身旁,还有名中国劳工,面容上留有白色的痘痕。
谦作寻思,这里大概是中国人的聚集地。他环顾周围,看到有一条很窄的小巷子,里面光线暗淡,但是开满了各式各样的店铺,穿行在巷子里的都是中国人。而那些店里,有的放着巨大的酒瓶,有的摆满了菜蔬,还有放着各类干货的,也不清楚是蛇干还是龟干。其中有家店里满是番薯、树根一类的东西。家家店铺的玻璃门和里屋的门框上都挂着对联,那颜色,正是谦作极为熟识的中国红。
谦作突然涌起了喝酒的念头。重返故国的这一个来月,他总会找些清酒来喝,然而即将离开日本,就再也喝不到爽口的清酒了,他未免有些恋恋不舍。
航船起锚的时间定在六点,他还未想好在什么地方打发时间,就考虑着是不是找个能喝酒的处所。他是在离这十来里的小镇上订的船票,行李早送到船上了,因此现在身边只带了一件西装和一把藤质手杖,很是轻松,避免了四处走动时还要拖着行李。他微抬左手,瞅了眼戴在手上的腕表。时间刚到三点,再过三个小时才会开船,完全来得及寻一处饮酒的地方待上两小时再登船。
他往对街看去,想寻个合适的消磨时光之处。公路右侧竖着个红色邮筒,过了邮筒就是一条小巷入口,而对着入口的拐角处,刚好有家垂着黄色门帘的西餐厅。
谦作并不太乐意吃西餐,如果可以,他当然希望能找一家做日本料理的店。然而这周围估计是很难找到了,况且西餐他也并非都不能接受,总归西式菜里也有炸鱼排。因此,谦作就一路走了过去。
到了西餐厅门口,谦作又想:再向前找一找,或许还有其他饭馆。他停下来,迟疑了一阵子,再一想,这样拖拖拉拉的未免也太耽搁时间了。他做出决定,还是进了西餐厅。
毛玻璃门关得并不严。临近黄昏,光线暗淡的泥地间放置着七八张圆桌。有三四名顾客都各自占据着一张桌子。
谦作第一眼留意到的是紧挨着门口的那张桌子前的男人。他面朝里坐着,身上套着件破旧不堪的茶色西装。只瞧侧脸的话,很难知道他是本地人还是中国人。餐馆右边的旮旯里,有一名盘着西式发髻的女人。谦作同样瞧不着她的正脸,只看得到她披在背后的锦罗。这女人将一把梳子插在发间,梳子上镶嵌着一粒如同蛇眼的宝石,在黑暗中熠熠生辉。
她的身姿好生迷人……只要是男人肯定这么想吧,谦作当然也一样。他在一张位于右侧的桌子前坐下,身后就是漆成白色的木板墙。这位置刚好侧对西服男,能瞧见他的侧脸。年轻女侍应生穿花蝴蝶般飘然而至,询问:“欢迎光临,请问您想来点什么?”
谦作把手杖倚墙放好,回话说:“给我来点儿鱼,你们这里有炸鱼排吧?鱼都有哪些品种?”
“有的,鱼是鲷鱼和鲅鱼。而且我们还提供生鱼片-要是您想吃的话。”
谦作喜出望外。
“啊?提供生鱼片吗?那就再好不过了!请给我上一道生鱼片,再上一道炸鱼排,女士。”
“行,那么酒呢,要上吗?”
“上!原本我来就是为了饮酒……我马上就得和日本告别了-今天的船。临走前,我想再喝一回纯正的日本酒!上你们这儿的好酒吧。”谦作带着笑意回答。他的面庞在台湾的日头暴晒下变得黝黑。
“明白了。”
侍应生微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