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街,黎府。
王十七将折子揣在怀里,疾步走到黎易知的书房门前。
他恭敬地敲了三下门。
门里传来黎易知春风一般温润的声音。
“进来。”
王十七推门而入,站在书架前正拿下一本地经怪志的黎易知看了他一眼,苍白的嘴唇露出一个笑容。
“是你啊,事情如何?”
王十七惶恐下拜,将事情快速道出。
黎易知拿下书,走到书桌前,将方才用过的纸笔放到一边,做完这些的时候,王十七也已经说完了事情经过。
他本以为自家大人会有些失落,却不想黎易知表情丝毫未变,反而眼中的笑意更深。
他草草翻了两页书,点了点头道:“知道了,下去吧。”
“那这折子……”
黎易知抬眼看了看王十七,那明明看着温和却没有丝毫温度的眼神让王十七不自觉打了个颤,他知道自己话多惹了大人不耐,便赶紧施礼退下。
“嘎吱——”一声,书房门再次合上。
一室寂静中,忽然响起状元郎似得了乐趣的笑声。
笑声越来越大,即便是不适的咳嗽也依旧没有阻止他的笑。
这诸灵果然像,不论是什么地方,都很像……
像那个冗长的记忆中,原本应该随着时间湮灭,化为他记忆长河中一粒沙土,却不知为何能让他不时想起的那个人影。
笑够了,他挥了挥手,身后便忽然显现出一个黑衣人影。
那黑衣人恭敬地单膝跪下。
黎易知从书桌上拿起方才已经写好的信纸,随意丢给了那人。
粗略看下,纸上好像写着一些毒草毒虫之类的名称。
那人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拿到之后,将信纸认真叠起,放入了怀里的口袋。
黎易知本想挥手令他退下,却在抬手的时候微顿,似是想到了什么。
“让他们不着急动手,慢慢来即可。”
“是。”
黑衣人领命,沉默退下,就像他来时悄无声息,去时也如同鬼魅。
书房再次安静下来。
黎易知停在原地想了想,起身离开。
书页停在他翻到的最后一页。
——画的是一朵状似虎爪花,却又有几株细长花瓣从花梗处延展出来的漂亮花朵。
……
流光一瞬,华表千年。
时间总是抓不住的东西,但对于龙螭来说,一瞬,一时,一日,一年,并没有什么区别。
唯一不同的,是时光带给他的意义。
往前两百年他记不得什么事情,而今不过两年,他却能记得与诸灵的桩桩件件,如数家珍。
两年时光,小神医好似已经默认了他和归元的存在,除了不习惯在外人面前亲昵,独处之时,已经不会再拒绝龙螭并不过分的亲近了。
龙螭在京城盘下了西街的一处宅子,并南街的一处商铺。
商铺做成医馆,诸灵每隔一日都会去坐诊。
并不是他不想天天去,只是他除了要定时帮黎易知调理身体之外,名声大起来以后,还有许多官员贵胄来寻他看病。
他倒是没什么偏差之见,因此也就变成了如今这般隔天换诊的模样。
“爹爹呢?”归元修炼了一晚上,第二天从自己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只见到龙螭一人,当下就有些不开心,“又去姓黎的那里了?”
他如今便是在龙螭面前也开始唤诸灵为爹爹了,还唤得十分自然。
龙螭呷一口茶,淡然点头。
“和惠跟着,不会有事。”
归元见他情绪不对,顿了顿,乖乖坐到了饭桌上,捧着自己的小碗,偷瞄龙螭的脸色。
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地斟酌问道:“还是没用吗?”
这些年龙螭一直在试图转换诸灵的体质,可不管他用什么方法秘术,诸灵凡人的身份就像是刻在了命简上,莫说转换成功,便是那许多药浴药汤下去,连强身健体的效果都没见得有多好。
诸灵的身体就像是一个无底洞,吞吃了无数的奇珍异宝,却丝毫没有任何变化。
归元觉得,再这样下去,比起诸灵不知何时的命数,反而是龙螭会先一步崩溃。
这个男人看着是淡然的模样,实际上,归元已经不止一次看见他注视诸灵的眼眸中,已经染上了一半的血色。
只是那血色会在诸灵转头看过来的时候,烟消云散。
他又变回那个俊逸潇洒,宠溺温和的龙螭。
归元其实也是有些不甘心的,这么久下来,他对龙螭的感官已经好了很多,也知道诸灵并不是不喜欢龙螭,但是横亘在两人面前的,不是喜不喜欢。
——而是生死。
龙螭并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淡淡地饮茶,视线落在茶杯中,像是在思考什么,又像是在单纯地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