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做事, 都讲求师出有名。
正如穆空青手上这个番薯,也都留下半截外皮包着,才不会沾得满手狼狈。
趁着工部精锐尽出忙着改造海船的时候, 穆空青同秦以宁开始了自己的布局。
先头因着海贸的关系, 大炎境内的豪商巨贾们, 多少都同秦以宁有过交集。
秦以宁得了穆空青的收益, 在她有意无意的暗示下,不止是穆家手下的工厂招工会开设讲堂, 有旁的豪商或是为了招工方便,亦或是为了名声好听, 也都开始以讲堂的形式进行招工。
领头的大商们都这么办了, 后头的小商户们, 也就自然而然地有样学样了。
当然, 最主要的还是, 但凡尝试过工厂的生产模式的人都知道, 倚靠传统的师徒模式招手工人,这工厂根本就办不下去。
一时间,讲堂的讲师, 工厂的工人, 都成了民间大热的谋生路子。
尤其是那讲师。
大炎境内的官道多数都换成了水泥路,货物的运输成本也是一降再降, 有资本开遍全国的大厂不多,但辐射范围只在周边几地的工厂却不在少数。
这些小工厂舍不得花太多银子在招工上, 聘讲师的门槛儿自然也就比大工厂要低,只要能认全常用字,那便已经足够了。
而这样的小工厂,恰恰是数量最多的。
只需识得常用的那些字, 便能被人请去讲课,受人尊敬不说,一个月也能有不少月银。
这样一来,民间向学之风更盛。
就连那街上的闲汉游侠,也会时不时溜去讲堂外头听上两句,想着万一学会了,日后的生计也能有个着落。
有那脑子灵活的流民,没了户籍文书,签不成身契,进不了工厂,但却凭借着一日日的偷师,硬是叫他囫囵个儿地认全了字。
最后还真能靠着这点本事,三五不时地去各家工厂开设的讲堂顶上几堂课。
这类人要的银子少,又不用签契书,那一心节省成本的小商户,自然更愿意聘请他们。
随着时间推移,这样的例子越来越多,那些本以为一生无望的底层人,便如同见了救命稻草一般,恨不能住在讲堂边上。
眼见着什么三教九流的人物都想着读书识字,街边乞丐都要寻个树枝在街上写写画画。
这下,以青山书院为代表的,那一部分思想传统的读书人们彻底坐不住了!
读书识字何等风雅清高之事,那些污糟之人也配?
原先只有穆空青手下的工厂开办讲堂,这些人便只是作文写诗暗讽。
随着如今讲堂四处开花,读书认字的“下九流”越来越多,于是陆陆续续地,这些人就从暗讽,变成了明火执仗般指着始作俑者的鼻子的骂。
若非他们还顾忌着穆空青身处高位,只怕这个“始作俑者”的代称都不会有了。
穆空青知道自己堵不住这些人的嘴,索性将计就计,不仅不想法子替自己正名,反倒令自己的人手在暗中蹿腾了一把火,让那些跳脚之人坚信自己此举乃是为了文人风骨,应当不畏强权。
渐渐的,穆空青的名字也开始隐晦地出现在部分文章中。
就在事情越闹越大,连谢青云都忍不住又一次皱着眉找上穆空青的时候,穆空青掏出了他特意从永兴帝那儿讨来的一道圣旨。
谢青云是什么人?
正经的世家子弟,大炎朝的第二位□□状元。
他在看见这道圣旨时,瞬间便明了了:“这件事是你故意的?”
穆空青颔首道:“谢兄该不会真以为,我是那等只一心埋头办事,半点都不在意自个儿身上会否背负骂名的圣人吧?”
谢青云将圣旨归还给他,笑骂道:“你算个劳什子圣人,如今这天下还有谁不知道,你穆空青穆大人心里头压根不好读书,如今才会推崇君子论迹不论心。”
黑历史又一次被提起,穆空青痛苦地捂住了半边脑袋。
要说这回穆空青拿自己当靶子挨骂,最叫他心梗的远远不是什么有辱斯文之类的酸词儿。
是那帮缺德鬼,他们知道穆空青入仕之后的所作所为,堪称桩桩件件功在社稷,这点没什么能诟病的,于是便将穆空青入仕传出的诗文都给翻了出来,对着它们挨个儿挑刺。
这样一来,穆空青当初在江南文会上一着不慎,作出的那篇自揭自短的黑历史杂文,自然也就躲不过被人审视的命运了。
原本穆空青都快忘了这事儿了。
如今可好,叫这帮人这么一嚷嚷,那可真是天下谁人不识君。
谢青云幸灾乐祸:“自作孽。”
私下里窜火这事儿说着不好听,也怕说多了走漏风声,所以穆空青便没有主动同人提起过。
若是张华阳、杨思典等好友来问了,穆空青也不会瞒着他们。
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