坞城的冬天总像是裹着一层薄雾,尤其是早晨,雾蒙蒙的,打开窗户看到窗外的风景,宛如置身于一片虚无的梦境。
蒋桀甚至都不记得自己昨晚有没有睡着,只觉得大脑混沌,像是被塞进了乱糟糟的毛线团子,理不清,也剪不断。
距离花灯节已经过去两天了,楼下也只剩下零星几盏花灯,有的挂在高高的树梢上,有的还在江里漂泊。
这样看过去,竟然有种雾里看花的感觉,似梦非梦。
蒋桀伸手探出窗外,看着手臂上的细小的绒毛慢慢立起来,沾染上点点雾气。好半响,他才反应迟钝地缩回手,使劲儿搓了搓手臂。
好冷。
这比他第一天来坞城发现自己衣服不够穿的时候还要冷。
蒋桀不断搓着手臂,直到他察觉到手腕上那个一直存在的东西不见了以后,他缓缓放下手臂,呼吸也变成沉重。
这不是梦,这一切都真实的发生了。
蒋博志和吴秀此时此刻应该已经对簿公堂,签下了离婚协议书。而他们唯一的孩子,现在却在异地他乡,还不愿清醒。
有人在敲门,蒋桀听到了胡伟的声音。
“老蒋,记得吃早饭啊,我把面包牛奶放你门口了,饿了出来拿就行!”
蒋桀没吭声,他实在一句话也不想说。没有力气,更没什么耐心。他一旦生气或者难过的时候,总觉得周围的人像是拿了大喇叭怼在嘴边说话,一句一声,都极其刺耳。
没有手机,平板也没来得及带来,电脑更不可能,屋里除了一台挂在墙上的老式电话,几乎没有其他的通讯设备。
蒋桀就这么静静地坐在床边,发了几个小时的呆。
偶尔脑袋里会闪过一些零碎的画面,前天做的那套理综卷子倒数第二题解题方式好像有问题、去年植树节种在山上的白杨不知道长成什么样了、三年级在街边捡到带回家最后被蒋博志丢掉的流浪猫现在又去了哪里呢……
思绪有些发散,那个被塞进脑袋里的毛线团子的线条张牙舞爪的往外跑,蒋桀摸了摸自己的眼睑。
湿漉漉的,怎么擦也擦不干。
对于家的渴望仿佛变成了从小到大的阴影,表面上有个家,但他却清楚的知道,这是一个不完整的家,他拼了命做好一切想要这个家继续苟活下去,可是吴秀不让,蒋博志不让。
他们硬生生把这个蒋桀努力维系着的家毁了。
蒋桀忽然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了,是他们吵架的源头,还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他慢慢缩到床里靠墙的地方,抓过枕头紧紧抱着。
小时候怕黑,一到晚上就希望吴秀和蒋博志能快点回家,可是每到深夜,都只有他一个人。
“妈……妈妈……”
泪水怎么也止不住的往掉下,蒋桀抽泣地喊着,“爸爸……”
明明以前他们也曾在深夜给他唱摇篮曲,陪他入眠,可是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这一切就一去不复返了……
他们不再关心他,而他,也把电话备注的爸爸妈妈改成了吴秀蒋博志。
“你们……你们能不能不要离婚……”蒋桀哭着说道,“我……我不想没有家……”
他真的好想当着他们的面说出这句话,可是他知道,现在一切都晚了。
吴秀和蒋博志回不去了,他也回不去了,伤害已成事实,就算伤口结痂,伤疤依旧在。
有风吹进来,带着刮耳的疼,窗户动了动。
蒋桀微微抬眸,便看见了跨在窗户上的人。
“傻……傻子?!”
诧异霎时大过哀伤,蒋桀愣愣地看着何年从窗户外爬进来,灵巧地落地。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外面是有树,还有围墙,可那围墙和民宿二楼还有一米多高度。
“你怎么爬上来的?!”
蒋桀全然忘却自己脸上还挂着泪痕,惊讶万分地看着他。
“墙上有排气管,”何年拍拍手里的灰,“我扒着那个上来的。”
蒋桀趔趄着起身,走到窗边朝下望了一眼,墙上确实有几排排气管,不过这排气管又细又长,要抓着这个爬上来,不是一般的难。
蒋桀侧身看了看何年的手,指腹上有明显的剐蹭痕迹,可是看到他手上那个已经卷边没有粘力却依然用橡皮筋在外裹了几圈的创可贴,蒋桀一时竟然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
“这个没用了,”蒋桀蹲下身直接抓过何年的手,取下了已经废弃的创可贴,认真道,“这种创可贴最多贴一天,沾了水或是弄脏了就换一个,你要没有,可以找我拿,知道吗?”
何年看着他,安静了好一会儿,然后既好奇又小心翼翼地戳了下蒋桀的眼尾。
蒋桀被他戳地闭了一下眼睛,“你干嘛?”
何年咧嘴道:“大花猫。”
蒋桀皱皱眉,困惑地看着他。
“你哭得就像只大花猫一样,”何年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