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钟灵第一次正式直面自己对南双师兄的情感，因而也忘了问他说的什么偿债的事，更是没有发现他今天的异常。
白天里经历了太多的事情，被众人围攻，被扣押在惩戒台上，然后又被关押在岸狱里。大概是太疲惫了，身旁又有着大师兄的陪伴，不知何时她便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
午夜时分，南双仍精神饱满，他站在幽暗里等着一个人的来临。
静默里，无声无息，一个白衣身影已至。
“师尊。”南双恭敬地轻道。
“既然你知道我要来，那可想好了？”苏念卿定定地看着他的徒儿。
“绝不改口。”一个近乎执拗的答案，如铿锵的坚石般落下。
晦暗的岸狱里传来一声低低的叹息，苏念卿近乎气音：“我知道你想保全灵儿，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
“不肖徒南双不值得师尊如此劳心。”南双眼睫低垂，神情肃穆，突然郑重地长磕而下，“还望师尊保小师妹一世平安。”
苏念卿双目一闭，险些当场气晕，脚跟虚浮间恍惚听到南双说：“师尊苦苦寻找的婴就在小师妹体内，欺瞒之事还请师尊体谅。”
“什么？”苏念卿恍然睁眼，明眸微瞪。
“婴本非婴，他可任意化形。”南双注视着他的师尊道，“师尊可还记得宫子忧？”
苏念卿有些不知所以，茫然点头：“记得，魔道第一人。”
“是的，他被诛杀于五台山后，怨气冥顽不散，放置炼狱九百年间也不曾被熔掉，搅得十八层地狱天昏地暗、永无宁日。先祖时君仁和，愿教化之，还其新生。所以，才特地托梦于师尊。”南双情绪有些低落。
“那时你尚未出世，你又如何能知？”苏念卿显然已信了七分，可还是有不解之处。
“三言两语说不清楚。”言外之意不可说。
苏念卿听后凝眉沉吟。
“师尊觉得宫子忧无辜吗？”静默里南双突然发声，苏念卿明显一愣，随后又听南双道，“魔由心生，是谓魔心，可魔便是错吗？”
仿佛心上被凌然一击，受到了来自灵魂深处的拷问。心脏震颤之余也忍不住唏嘘。
魔便是错吗？
正当苏念卿为给不出答案而默声时，南双：“趁着师妹睡着了，师尊把婴召出来吧。”
苏念卿挪步过去，抬手于钟灵上空探息。
“婴有无尽法力，无穷神力。那次派你们去烂柯山寻婴，回来后灵儿受了很重的伤，本要归西的，却没有死。”苏念卿收回手，回眸，“其实那时你便已经找到了婴对吧？”
“嗯。”南双沉沉垂首。
12
南双被逐出师门、打入阿鼻地狱的事情已成定局。
几日后，太华山派掌门迫于无奈，把这个结果宣之于众。
结果刚放出来的那天，楚阿玖一大早便心急如焚地跑去找苏念卿，为南双求情。
“师尊，师兄不会入魔的，他是师尊看着长大的，你怎么忍心啊……”一阵荡开的清净之气把她震开，推出门外，随后房门赫然关闭。
楚阿玖站稳脚跟后便立刻扑到门前，一边拍打，一边喊叫：“师尊，师尊，你开门啊！”往日的端庄温婉也全然不顾了。
始终也得不到回应，楚阿玖突然狠心掉头跑了，向着北峰。
——
“师叔，你帮帮我，帮我跟师尊求求情，师兄不能死。我原本是只想要钟灵死的啊……”楚阿玖跪在地上，拽着苏见泽的衣摆。
“哼！偷鸡不成蚀把米！从此你我两清，你以后别再来找我了！”苏见泽厌烦地一脚踢开那只手，随后愤然拂袖而去。
楚阿玖凝视着空气，表情开始变得狰狞，她咬着牙阴狠道：“师叔，既然如此那你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
为了给整个太华山派一个交代，秉公灭私的苏念卿决定亲自处决孽徒，可行刑日期却一拖再拖。
拖到后来掌门竟然宣布把钟灵无罪释放了出来！
“掌门你这是要徇私枉法？”苏见泽带着咄咄逼人的意味。
苏念卿沉默顷刻，突然款步凑近，双眸端详着苏见泽的脸，舒缓音色淡淡道：“我与师弟自幼相伴，灵儿亦跟在我身旁相随多年，两个都是相知相熟的人，可倘若你们这两人中任何一个人入了魔，我会不知？”
“南双是我一手拉扯大的孩子，秉性如何我自然晓得，可他如今入了魔，我竟从来不曾察觉。”他讲到这里神色突然有些落寞与谴责之意，“可见，入魔者与旁人无异！谁又能保证他就能准确无误地判别出魔的存在与否呢？”
“所以，灵儿我放定了！”温润的脸庞上露出一丝倔强，那是来自说一不二的当家人的威严。
苏见泽痴望了他很久，似是透过那张脸看到了来自遥远从前的某一瞬间，他鲜少看见他这样的表情。
静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