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是如此的清晰,陈苏记得当时他在收拾实验台,其他人都已经先走了,口袋里的手机屏幕还没暗,显示张越泽发来的消息,说已经到了,要带他去尝尝新开的泰国菜。
余光瞥见有人去而又返,陈苏没太在意,继续手中的工作,一会后他听到了门关上的声音,鼻子嗅到一丝异常,正打算转身察看,猝然"砰"地一声巨响,他被无形的波浪掀翻在地,剧烈的疼痛席卷全身,血液随着玻璃刺进的缝隙渗出体外,染红了他的白衣,陈苏颤抖着手摸自己像被无数钢针反复捅插的后颈。
此时他脆弱的腺体上,正稳稳扎着最大一块玻璃碎片。
周围人声渐渐嘈杂,众人合伙撞开了紧闭的实验室门,陈苏耳鸣什么都听不清,眼皮似有千斤重,隐约听到了自家alpha焦急地喊叫,他动了动手指想要回应,终不敌疲倦,陷入昏迷。
好像做了很长很长的梦,陈苏再次醒来已经是一周后,张越泽胡子拉碴,蓬头垢面的守在病床前,脸色比他这个病人还要苍白。
见他醒来眼眶立马就红了,激动得语无伦次叫医生,生怕他又睡过去。
“检查结果怎么样,为什么不当着我的面说。”陈苏虚弱地开口。
张越泽支支吾吾不肯如实相告,最终在陈苏的眼神示意下嗫嚅道:“媳妇儿,你别想太多,手术很成功,你的腺体也保住了,只要……”
陈苏不耐地打断,“我想听实话,张越泽。”
“哎,就是、就是以后身体还需要长时间恢复,可能无法继续做实验了。”张越泽坐到病床上牵起陈苏的手,语气轻松地安慰道:“没事媳妇儿,身体最重要,以后等养好了咱再继续学,反正有老公呢,你就安心待在家好不好。”
“还有呢?”
张越泽愣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看着陈苏。
两人隔着距离沉默对视,随后张越泽仰头又低下,叹口气无奈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媳妇儿,你别太难过,就算我们无法有孩子也没关系,我最重要的人是你,真的,有你就够了。你不知道,当时我看到你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上,有多害怕。我差点就失去你了,你能醒过来,我别无他求,只希望你以后都健健康康的,别再有意外,我真的遭不住第二次了。”
明明每个字都认识,怎么连在一起就听不懂了。
陈苏茫然地望着张越泽,黝黑的瞳仁中蕴着无边的悲伤,睁大着眼睛,嗓子像含了块滚烫的硬铁,语气暗哑地问道:“什么意思?到底什么意思!张越泽,你能不能说清楚!”
“别激动、别激动,你手上还有针。”张越泽手忙脚乱地制止陈苏的躁动,将他按回床上靠着,默然片刻继续道,“医生说,你腺体损害严重,虽是保住了,但以后受孕会比较困难,可能……可能无法有小孩了。”
什么?!陈苏脑内像又经历了一场爆炸,震荡得无法处理任何信息,他难以相信地张着嘴,眼泪无声滑落,一滴一滴争先恐后地从那双漂亮却无神的眼睛里挤出来,沁入宽大的病号服,晕成一滩水渍。
张越泽疼得如同心脏被放进了搅碎机,他抱住陈苏瘦弱的身体,拍着他的后背顺手擦掉眼泪,忍住呜咽故作镇定道:“没事,宝贝儿没事,医生没把话说死,不是完全没可能。要是……真没这缘分,我们还可以领养,天没塌下来,你还有我呢。”
任何安慰陈苏此刻都听不进去,哀伤铺天盖地向他砸来,他根本承受不住,只能揪着张越泽的衣领无助痛哭,“为什么,为什么啊!我们不能有宝宝了吗,我不能给你生宝宝了吗?”
事实超出预期,陈苏沉浸在滔天的悲戚中,生生哭晕了过去。
发泄过一场后,好像很多事情变得不再难以接受,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陈苏从医院住进了离市区较远特地买的别墅疗养,张越泽寸步不离的照顾,两个人都憔悴了一圈。
比起陈苏的身体,让张越泽更担心他的心理,自从出院以后对方变得异常沉默,在得知那场意外其实是人为也没多大反应,弄得张越泽都起了请心理医生的念头。
后来,陈苏自己慢慢调整了过来,就是不爱说话,不爱出门,对干什么都提不起兴致,好不容易培养点画画的兴趣,张越泽喜出望外地帮忙布置,就想激起陈苏的热情。
然而收效甚微,对方显然只是拿画画来打花时间而已,以往干什么都专注认真,兴趣盎然,勤奋好学的陈苏不见了,现在的他仿佛被抽干了灵魂,只剩一俱麻木的躯壳,了无生趣的任由时间流逝,犹如行将就木的耄耋老人。
陈苏的颓靡,张越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可又无能为力,只能尽量在家工作默默陪伴,祈祷时间能辽他内心的於伤。
好在对方还算黏他,也很积极吃药配合治疗,不然他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