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还一片死寂,紧接着絮叨呻*吟之声络绎不绝,那些个平常物事如同冬眠醒转的活物,慢慢翻转了身、伸展了四肢、支撑了躯体,茫茫然四下观望,篱笆门弓下背来,原本稀疏错落的篱笆条纠成一团,颇似一张痛楚的人脸,见展昭看它,忽地张口抱怨道:“张龙踹得我好狠。”

    展昭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两步,却听脚下“哎呦”一声,低头看时,却是一只摔豁了口的青花瓷碗,圆睁了两只绿豆大的眼睛,先看一眼展昭,然后滴溜溜四处乱瞄,口中喃喃有声:“门牙,摔了我的门牙,劳驾,让个道。”

    一时间,草庐内外,尽是呻*吟之声埋怨之语,有闪了腰的折了腿的断了胳膊的,那些个锅碗瓢盆扫帚茶壶,果真如端木翠之前所说,“长出绵软的脚来”,举步蹒跚,一摇三晃,四下踯躅,偶尔撞在一起,更是唠唠叨叨没完没了。

    展昭先还觉得骇然,看到后来竟有些恍惚,觉得面前这许多牢骚满腹锅锅碗碗,像极了怨艾不满的众生万相。

    端木翠道:“众生皆是皮相,展昭,我倒觉得这些物事,比那些伪善卑劣之人有人味多了。”说着俯身捡起一片碎瓷,掷向那青花碗道:“接住你的牙。”

    那青花碗东张西望,已行至篱笆门处,一听此话,骨碌碌滚将回来,伸出两只火柴梗粗细的胳膊,满心欢喜地将那门牙接过去,郑重其事地安在豁口之上。

    展昭听端木翠语气中并无责怪之意,心中稍稍舒展,笑道:“这便没事了吧?”

    “没事?”端木翠依然是一副不痛不痒的调调,“事大了去了,你去内室看看。”说着双手轻拍,院中嘈杂纷乱的物事立刻原路回转各归各位,扫帚规规矩矩的回立于墙角,锅锅碗碗列队回归灶房,那青花碗行在队伍最末,不忘回头跟端木翠说一句:“多谢啊……”豁口尚未长合,说话丝丝漏风,展昭险些便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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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内室看来并无异样,那些个人偶娃娃,排排列于隔板之上,倒不似锅碗瓢盆般缺胳膊少腿龇牙咧嘴。

    展昭狐疑地看端木翠,端木翠朝展昭努努嘴,示意展昭再看。

    于是再看,又再看,最后展昭双手一摊:“展昭愚钝,还请姑娘指点一二。”

    端木翠伸出食指,点了点二层隔板的右首边的一个空位:“诺,少了一个。”

    展昭气结:“这些个人偶娃娃有的离的近些,有的离的远些,我还以为本就是这么排列的,哪能看出少了一个?”

    “我又没说猜出有奖猜不出要罚,你这么在意作甚?”端木翠乜了展昭一眼,倒似是展昭小肚鸡肠。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古人诚不欺我,展昭腹诽。

    “少了个什么?少了又怎样?”展昭不解。

    “这就叫问你们开封府了,”端木翠一副好戏开锣的表情,“开封府的展护卫巴巴送了个猪妖来,张龙赵虎两校尉又把猪妖给纵了出去……”

    “猪妖?纵了出去?”展昭顿感不妙。

    “是呀,知道的是他们缉捕逃犯,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要开天辟地,左砍右劈大呼小叫,撞翻了人偶娃娃,弄坏了好些符纸,亏得只走脱了一个猪妖,要是你送的这些个妖魔鬼怪都跑了出去,就等着看开封群魔乱舞吧。”

    “猪妖……会四处作祟?”

    “要么怎么叫妖呢,不过这猪妖道行浅的很,三五人三五棍,就能送它升天。”

    “猪妖……会吃人么?”

    “就我的浅见,猪是不大爱吃人肉的,人倒是对猪肉的兴趣更大。”端木翠一本正经。

    展昭有一种想扁人的冲动。

    终究是不敢。

    “还请端木姑娘指点一二,这猪妖会往何处去。”

    “这个嘛,就要看猪最喜欢往何处去了。”端木翠耸耸肩,俨然一副事不关已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