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后一个尾音处,那声音还是不由自主地泄露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像是坚固的冰层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纹。
刘彻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老宦官这才小声地提醒着周围的人:“陛下都没叫废后,轮得到你们叫?这不是找死吗!”
当最后一片玄色衣角退出殿门,刘彻突然抓住蟠龙金柱。
年近七十的帝王,拖着灌铅般的双腿,失魂落魄地穿过游廊。
宫女看见天子踉跄着推开搀扶的太监,夜风卷着飘来的药香,将帝王斑白的须发吹成乱麻。
刘彻撞进寝殿的刹那,蜷缩在卫青献上的匈奴毡毯上。
羊毛粗粝的触感刺得他浑身颤抖,他恍惚看见元狩四年凯旋时,七岁的据儿捧着匈奴休屠王祭天金人,而他亲手将缴获的狐裘披在子夫肩头。
他又看见看见三十年八前,他抱着初生的太子,在椒房殿转圈,大笑着说:“朕的麒麟儿,定能承高.祖皇帝遗风。”
往事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帝后共饮的漆耳杯,太子初学步的虎头履,公主们及笄时的缠臂金。
他的妻儿围绕在他身边欢歌笑语,女儿靠在他的膝盖,甜甜地叫着父皇。
可如今,他的孩子、皇后,全都不在了。
怎么会……全都不在了呢?
“卫子夫,你好狠的心,竟也弃朕而去,让朕成了孤家寡人!我恨你,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刘彻压抑的呜咽终于撕破喉咙,混着血腥气在空荡的寝宫回响。
他攥着破碎的衣袖捂住口鼻,却挡不住滚烫的泪水渗入指缝。
*
刘据死后,汉武帝的怒火并未平息,他下令在全国范围内搜捕刘据的余党。
整个大汉王朝陷入了恐怖之中,各级官员为了迎合圣意,大肆抓捕与刘据有牵连的人。
无论是朝堂之上的官员,还是市井之中的平民,只要稍有嫌疑,便会被投入大牢。
狱中人满为患,酷刑不断,惨叫声不绝于耳。
许多人在狱中不堪折磨而死,更多的人则是在未经审判的情况下,便被草草处死。
巫蛊之祸所带来的影响,不仅仅局限于长安城内,而是蔓延到了整个大汉王朝的每一个角落。
无数的家庭因此家破人亡,国家的元气大伤,社会动荡不安。
慢慢的,刘彻发现自己被江充利用,意识到卫太子被冤枉。
他悔不当初,建思子宫和归来望思台,并斩杀江充三族。
可一切为时已晚。
彼时,因长期对外征战,大汉国库亏空殆尽,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多地发生动乱。
面对大汉帝国内忧外患,刘彻下了轮台罪己诏。
[朕践祚以来,常念汉家伟业,一心御敌拓疆,欲扬大汉天威。往昔匈奴肆虐,朕遂举兵征讨。卫青、霍去病等将领奋勇征战,匈奴远遁,边疆暂安。
然,朕求胜心切,常年征战,致使赋税繁重,徭役不息。百姓力耕之所得,多充作军需,饥寒交迫。朕又轻信奸佞,施以苛刑峻法,冤狱频生,万民惊恐。
如今,国库空虚,经济凋敝,田园荒芜,流民遍野,饿殍载道。昔日繁华之地,皆成断壁残垣,人口折损过半,生灵涂炭,此皆朕之过。
朕今痛定思痛,深责己过,当以民为本,改弦更张。即刻罢战止戈,轻徭薄赋,废除苛法,与民休息。朕以此诏,望上苍宽宥,求万民谅解。]
*
宣室殿内。
年轻的钩 弋夫人身着华服,身姿婀娜,拉着年仅八岁的刘弗陵走进殿中。
她的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意,眼神中却透着几分难以察觉的狡黠与期待。
刘弗陵被母亲紧紧攥着手,小小的身子在这庄严肃穆的大殿中显得有些瑟缩。
“陛下,臣妾带弗陵来看您了。”钩弋夫人声音轻柔,宛如黄莺出谷,带着几分娇俏。
她微微欠身,行了一礼,顺势将刘弗陵往前推了推。
刘弗陵赶忙行礼,奶声奶气地说:“儿臣给父皇请安。”
刘彻坐在龙椅上,眼神扫过钩弋夫人的脸庞,心中不禁泛起一丝厌恶。
这些日子,他隐隐察觉到钩弋夫人的野心,她看似温顺,实则暗藏心机,时常在他面前有意无意地提及弗陵的聪慧过人,为儿子谋求太子之位。
勾弋夫人才二十出头,幼儿当皇帝,她便是太后,垂帘听政。
“起来吧。”刘彻淡淡地说,“你最近倒是常来朕这里。”
钩弋夫人心中一紧,但脸上依旧保持着笑容,“陛下,臣妾只是挂念您的身体,想多陪陪您。”
刘彻冷哼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