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鸦先生又朝我招了手,但当我意识到他在注视着在我皮肤上绽开的朵朵墨痕时便意识到了他的违心,我该想到如他那样吝啬之人断没有免费将自己的藏品供我欣赏的慷慨,何况那些能够点亮灯火,也能够流淌在我血管之中的油墨想来也不会廉价。m.sanguwu.cc他想将我打造成新的藏品吗?我虽常被指责傲慢却也有自知之明,我不知道自己竟是璞玉,值得他花费心思打凿。
又或者,最糟糕的情况,我是那块包裹着玉石的石头,是预备被磨去的,否则渡鸦先生也不需要为我扭转钥匙,却偏偏用那些海草般纠缠不休的墨迹来牵制我。渡鸦先生的视线打开了我的双眼,也打开了我颅内的云雾,但却也因此更令我心烦意乱,而每当我陷入如此不幸的境地,了解我的人都知道,我会选择音乐来平息心绪,且最终多半能够就此化解烦忧。
下意识的摸向身侧,我发现我的琴并未与我同行,我想起我将它丢在了桌上,就放在那盆脆弱的花苞与坚韧甚至生着荆棘般利刺的花朵左右,也不知那平日里被我掩藏在阴影下伙伴,是否被锐利的阳光割断了琴弦,或是弯折了腰。无论如何,至少我想要高歌一曲的愿望是落空了,好在此处的鸟鸣比起我曾听过的一切歌谣都更令人心折,只是可惜了没有歌词。
鸟群盘旋起来,它们的影子投在我的皮肤,于是那些本为人型的墨迹也仿佛被唤醒般将我当作一座崎岖不平的舞台而跳起了颇有挑战性的舞步,它们的步伐与群鸟的列阵如此统一,但我哪怕最近距离的观察,也没有发现它们有过半点眼神的交汇,而唯一协调着它们的便只有那群鸟的歌声,我想它们或许已在讲述自己的,或是我们的故事,而我却听不懂鸟鸣之语。
是了,它们,那些不断自栖木起飞的群鸟,那些不断脱落如同落叶却始终成群结队飞行的枝杈,那些骸骨与歌声化作的,或许曾为我兄弟姐妹们的鸟儿,我从它们的鸣叫中听出了倾诉,以及些许模糊的情绪,是悔恨?是苦痛?是不甘?还是安宁与仅仅是哀悼呢?那蝴蝶应当察觉到了一切,它的振翅之声低沉有如呜咽,但很遗憾的是我却恰恰缺了这点心有灵犀。
我本想平息心绪,谁知却更躁动难平,我想起了从前在墨萨拿陷于低谷中的日子,我想到了在遇到那蝴蝶之前众人对我歌声的评价,我从来都能够讲述最好的故事,但我却了些扣人心弦,缺了些感人肺腑,因此我始终只是个冷酷的讲述者,乏味而缺乏感染力,而那或许源自我先天的缺陷,与我的兄弟姐妹们一样,当星辰神殿不再闪烁,我们便首先遭到了遗弃。
我想若是我能够曾被种下辉光的种子,那些来自星辰神殿的蜡烛们体内所存的火花,或许颅内的辉光已扎下了根系,与旁人的彼此纠缠,那哪怕没有那蝴蝶为我剖开那些封闭的心,我也总能于他们的枝头凝聚硕果。我想起了教师先生们在谈论起此事时并无犹豫与歉意的神色,我看到了于阴影中我的兄弟姐妹们有不少心存怨怼,但我只是平静接受且搭了趟顺风车。
我到底是对此耿耿于怀的,我只是明白他们往常的仁慈只是施舍,而施舍总是建立在富余之上,可压在我心头的郁气仍压的我心口生疼,以至于原本随着旋律脉动的心跳都不由得走了调。一般此时,我都是需要唱歌的,而那鸟群的啼鸣在我听来也愈发像是一场巨制的宏伟前调,但我没有琴,我的皮肤又碍事的很,因此我无法弹奏我的肋骨,我的心跳也很沉闷。
或许是我对我那张琴的思念太过浓厚,我看到那些墨痕变得浅淡了些,如同昏暗光线下与色彩难以分别的影子,而当我的手臂不自觉的弯曲到了本不该能够做到因而使我疼痛不止的角度,我投下的影子便被群鸟坠下的羽毛那如同冰晶般的表面反射,映在我兄弟姐妹们的骸骨扎根处的栖木,正像是我那把琴的形状,而风与旋律也有如雾气中的月光般凝实如弦。
我能够弹奏它吗?我不确定,但我的手下意识的碰触了那无形的琴弦,我没有触碰到实物,但早已对它太过熟悉的我仍知晓它每一处的角度能够发出的不同的音符,而我的声带也如同那蝴蝶簧片般的翅膀般早已做好了准备,而我手指于有如纱巾的最后一层迷雾中的每一次跳动,那些鸟儿都会熟练且知趣的调整鸣叫的音调。我一时竟无法分清我是乐手还是指挥。
我不断拨弄着琴弦,调整着曲调以附和着前奏的恢弘,但我迟迟无法定下基调因为我依旧心烦意乱,只想随意放歌却不知该讲什么故事。平日里自娱自乐时这无关紧要,但如此盛大的舞台反而使我畏手畏脚,于是那被称为笑鸫的少女替我书写了第一节的歌词,她在那之前半带怜悯半是心满意足的看着我脚下本该是影子的位置,夸奖了我的识趣又指责我的愚蠢。
我不知道她看到了什么,景象窃贼盗走了我的视野,我的眼中此刻便只有那琴弦以及群鸟投下的如同舞台灯般影子,但她拉上了渡鸦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