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若肯,我倒想做‘燕诏’,可惜生身不由己。”
说罢这话,秦诏又开始看他。
燕珩:“秦王虽……”
秦诏抢先道:“我只觉得您威风美丽,又那样的仁慈心善……若是燕诏,得您这样的父王,我才该羡慕的。”
燕珩:……
威风美丽么,他勉强认了。
“仁慈心善?……”
“父王才见我可怜,便赏我披风袍衣,见我受苛待,便允我唤父王。见天下百姓受苦,便怜爱弱国、整治天下,何等的气魄与威风,何等的仁心?”
燕珩哼笑睨人,没答话。
秦诏便追问道:“父王,我答得可对?”
燕珩没说对也不对,只慢条斯理的开口:“说罢,想要什么赏赐?”
秦诏先是摇头,又突然顿住,“父王……是什么赏赐都可以吗?”
燕珩抿唇,饶有兴致的垂眸:“说。”
“我想父王陪我看灯会。”秦诏伸出手去,指尖摸到人的袍袖,轻轻攥住,又在那扫过来的锐利视线中,迅速松掉,眉眼添了点紧张。
燕珩不语,秦诏也没敢再吭声。
十三岁,还够不到他肩头的少年,长得端正可怜。尤其一双龙目生的极好,在灯光里湿润下去的目光,写满了期盼。
对视良久,燕珩终于“嗯”了一声。
秦诏眉眼一弯,“果真?父王允了?”
“嗯。”
秦诏犹豫的还想再说点什么,又憋回去了,直到那位拨了宽袖,挂在他指尖上。
秦诏“牵”住他父王,再想去看,那位却冷淡的敛了目光,转而去看远处悬挂的灯谜了,后苑最热闹处,恩及女眷,偶尔也有娘子们轻声细语的笑。
每一样灯谜后头,都带着各式样儿的赏赐。仆子们心甘情愿的伺候,四下里,若有人猜中灯谜,便递上礼去。
这项趣儿也是公孙渊主持操办的,冷清的燕宫难得这样热闹。
燕正生前最宠爱的几位宫妃,如今得封太夫人,自然也在宫中安置,正由女眷伴着散心……
燕珩视线掠过人群,便有意打了个转儿,朝更冷清处走动。
那袖子忽然被人扯住。
燕珩顿住脚步,回眸睨他,发现这小子被一处高高悬挂的字谜引住。
字联的墨迹熟悉,入目却只有两句话:
好鸟无心恋故林,吃罢昆虫乘风鸣,
八千里路随口到,鹧鸪飞去十里亭。[1]
燕珩挑眉,“嗯?”
秦诏道,“父王,这枚灯笼别致,字也好看,比旁的灯谜还要有意思。”
燕珩不作声,眉眼压低,嘴角微勾。
仆子想往前凑过去伺候,被德福在暗处拦住了,两人对视一眼,小仆子又躬身住了,不解问 道,“公公,小的愚钝,这分明是王上出的字谜,为何还要再猜?”
德福乐呵呵摇头。心道,哄孩子么。
那小子眉毛拧成麻花似的,沉默良久,攥着人衣袖的手也跟着紧……没大会儿,他嘀咕道,“父王,偏这道字谜难,旁的我早就猜出来了。”
燕珩哼笑,“不是你说,你比旁人生的聪慧些么?”
秦诏想的入迷,下意识伸手,就挂住了他指尖,带着不服气似的,“兴许出这字谜之人,比我生的更聪慧。”
燕珩微顿:……
指尖那点触感鲜明。
少年火气旺似的,比手炉还暖和。
“若是猜不准,就……”
秦诏猛地悟到了什么,回过眸来朝人笑,神采飞扬,“父王,猜不准您要罚我?那我若是猜到了,便再赏我些别的?”
燕珩睨他,颔首算作默允,然而嘴角那点弧度却分明的翘起来,半点都不信。
秦诏沉思,而后道:“此谜,是谓凤凰于飞,和鸣锵锵。”[2]
燕珩微怔。
“无心恋是为亦,添上鸟,便是鸾;虫风二字是为凤。八千为禾,添口作和。鸪去十,乃为鸣。此便是‘鸾凤和鸣’。父王,您且说说,是也不是?”
燕珩好笑的看着人,却被他扬眸的骄扬引住。
自各色灯笼里落下来的光打在他鼻梁上,照过挺拔阴影,一双添了色的眸子闪着水光,只觉流光溢彩淌在眉眼。
终于,他眯眼,“是。”
秦诏望着人笑,手指攥的紧,分明不是无意的。
燕珩哼笑,“松手。既讨赏,那便说吧,想要什么?”
秦诏不肯松,问道,“父王,我想要这个字联。”
“竟只要这个?”
“嗯,只要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