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长舒一口气,头也不回地拔脚便走,再多看这少年一眼,自己的圣母心就会窜出来拖住自己的。
然而身后忽然传来急促的一声“等等”。
温瑾脊背一僵,几乎条件反射般撒腿就要跑,他的话却留住了她。
“你钱,带够了吗?”
春生追上来,不带任何迟疑地从袖子里掏出一把铜板:“这是今日刚结的工钱,不多,你带着。”
见温瑾没有动作,他左手在衣摆上擦了擦,轻轻牵了牵温瑾袖角,示意她抬手。
温瑾呼吸一滞,摆了摆手躲开他的目光,心里五味陈杂,几息后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大娘给的钱够了。”
“你拿着,可以买点想吃的糕点,女孩子不都喜欢甜食吗。”春生不由分说将钱塞进温瑾手里,犹自低垂着眼眸,催她离开。
风携着潮湿的水气卷起温瑾的衣角,仿佛在催她离开。
她机械地捏紧手里的铜钱,未曾分给他半分视线,转身离去,每一步都好似在按照设定好的程序行走。
她不敢打开思维情感的阀门,一打开,内疚感就会瞬间拖住她,她就走不了了。
她的脚步迟缓,似乎在迟疑,在犹豫。
终于,温瑾忍不住回头了,少年还站在那里,看见她转身,双眸蓦地迸发出光彩,继而又渐渐黯淡,最后,他朝她笑了笑。
温瑾不动神色地转身,步伐快了起来,看在春生眼里,便是终于坚定地要离开了,然而她心里却连连暗叫不妙 。
她已经走出很远,一直柔和的风忽然转大,路边的树枝被风吹得咔嚓作响,隆隆的雷声从远处的天边辗过来,天色被黑沉沉的乌云压成暗色。
街上的小摊贩们纷纷支起了伞布,赶路的行人们加快了自己的步伐,站在家门口的妇人呼唤着犹自在街上追逐玩耍的孩童......人声闹语随着大雨倾倒而下。
而她要离开的决心,终于伴随着落下的第一滴豆大的雨水消失殆尽,雨水打在脸上,她想到的第一件事却是,那孩子是不是还在露天环境下砌墙,已经没有家人喊他回家了。
他才十六岁,他没有家人,他因为赎自己欠了一屁股债,他成日的起早贪黑挣钱还债......而自己,还偷了他的钱......
温瑾重重拍了一下自己额头,长叹一声,她可真不是个东西啊!
罢了罢了,还是回去吧,至少帮春生把那些钱还上,自己也就不欠他什么了。
刚到何大娘家门口便迎面撞上了一脸焦急的何大娘,她身侧是一个黑脸大汉,身后是一众拿着家伙的小伙。
温瑾顿时后悔不迭,这摆明是要去逮自己吧,早知道就跑路了,她这该死的圣母心啊。
她心里一边暗叫不妙,一边笑嘻嘻迎上去,解释自己因为低血糖严重故而吃了家里的糖,想着去买点补上,所以去找了春生拿钱。
她说着还把自己买的一包饴糖拿了出来,谢天谢地,她回家路上正巧看到有卖糖的。
何大娘将信将疑,她身侧的中年大汉却是先开口,让大家伙都散了,想来这大汉应当是大娘丈夫了。
为表忠心,温瑾主动请缨帮何大娘准备晚饭。
讨人欢心于她而言并非什么难事,不一会儿,两人在厨房里便是有说有笑,其乐融融。
谈及春生是个结巴时,何大娘登时失笑,又被油烟呛了一下,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他哪里是结巴啊,读书人,口齿可伶俐着呢,就是看到你才结巴。”
温瑾不知作何回答,只听何大娘一面感慨,一面笑语,“阿瑾啊,这孩子当真是喜欢你的。”
——
春生在大家都用完饭之后才姗姗回来,整个人面色灰败,颓靡不堪,何大娘唤他几声,他也毫无反应。
温瑾背着手慢悠悠踱步到他的视野中,少年眼前一亮,脸上顿时涌上血色。
温瑾挑了挑眉:“快吃饭吧,吃完饭有话和你说。”
春生自无他言,脸上难掩喜色,哪里还见半分方才失魂落魄的模样,乖乖地吃完饭,然后跟着温瑾进了房间。
方一进门,温瑾便把门合上了,春生有些局促地站在房间正中,看着温瑾坐上床,他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没办法,房间里面陈设简单,除了床能坐人外,就只有一张早上何大娘为了方便照顾温瑾临时搬来的凳子,温瑾想着把凳子让给春生,自己就坐上了床,结果他却呆在那里。
“你坐。”
“哎,好。”春生有些手脚慌乱地在凳子上坐好,视线定在脚前的一片空地上,原本白净的脸被血色涨地通红。
怎么看都是个孩子,但他俩居然在谈婚论嫁,温瑾怎么想都觉得荒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