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气”“疯子”“病秧子”“无发女”,李溶月不敢相信,这些词语本不应该出现在一个无辜者身上,就因为她没有头发?因为她没有娘亲?所以就该被骂?就该被打?连他的父亲也不放过?连那好喝的茶水都被传谣不干净?
她仿佛在她身上看到了另一个自己。所以她并没有在意伊竹的行为,看她的眼神不恼怒,不可怜,不同情,只有对她的惺惺相惜。后来几日,李溶月一如既往的去茶馆喝茶,偶尔看到她发疯,只是上前默默把地上烂摊子收拾好,后来,伊竹对李溶月也没有了敌意。两人渐渐熟悉了起来,但确是那种特别的熟悉。一开始两人相处时对彼此都互相有戒心,李溶月会邀请她来李府玩。伊竹喜欢爬树,喜欢笑。
爬树是为了给鸟儿筑巢。
笑是因为鸟儿不会再淋雨了。
那时李溶月才发现伊竹并没有传言那么坏。
她很好的。
坏的是那些恶人。
是那些人的嘲笑与嫌弃。
是他们的口无遮拦。
是他们的区别对待的方式。
是他们认为恶言恶语不会遭报应。
“不只是我,连同我父亲。我父亲是个胆小性子,不敢轻易得罪人,所以,他总是把我藏起来,让世人知道没有我这个人,以为可以让我不再痛苦,倒也天真。再到后来,我在那间狭小的房间里变得越来越扭曲,那时我还以为是自己的外貌问题,所以很容易嫉妒那些貌美的女子,嫉妒投在他们身上的男人眼神,甚至……甚至瞧不起父亲卖茶的职业……”
“痛苦缠绕全身之后,即使遇到了爱意的牵绊,我仍然想选择离开。放在之前,我死后一定会变成恶鬼祸害人间,但我现在不再怨恨了,爱呢,也并非在男人身上寻求爱,那样太低贱了。”伊竹重新握住李溶月的手,滚烫的热泪滴在她手背上,对她一言一句道:“我死后,一定会成为一个守护神,守护你。”
听到这,李溶月重建那颗心瞬间崩塌,她感受到心口猛然一紧,她不敢相信眼前人说的话,又再一次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伊竹笑然,道:“来这之前,我已经喝了一种慢性毒药,足够我支撑到百花大会结束的。最后的人间四月景,我再好好看一眼吧。”
哪怕是为了你,即使身死,灵魂也会永远拥抱你。
李溶月失了神。
我本以为,主要救了自己,也能救得了别人。但,人与人之间到底是不同的,太复杂了……
复杂到,她笑着对我说,她要死了。
面对这道话,我不知如何回答,我也不知自己应该要做什么,更不知自己应该是什么表情……
要哭吗?
可我哭不出来。
要笑吗?
会笑,哭着笑会笑的难看。
要劝吗?
结局已定,只能接受。
那你要做什么?
抱一抱她吧。
李溶月咬紧唇紧紧把伊竹抱住。
她的身躯在颤抖,睫毛凝晶,悲痛的情绪夹杂着心酸化成阵阵的涟漪,在她怀里大口喘气。
因为她根本接受不了。
伊竹的胳膊附近的衣襟被她的泪水染湿浸透。
李溶月哽咽,泪水像珍珠一般涌出,止不住。她在伊竹怀里像极了一只受伤的兔子,“我总觉得,你来参加百花大会是正式了自己的内心,我原以为你是接受了自己的。我们相处了这么久,可最终还是要瞒着我……”
“对不起。”伊竹道,“如果世间真的有神,我一定会保护你。”
李溶月摇了摇头,她已经顾及不了自己此时是何等的难过,“伊竹!我不要你做我的守护神!你连坚持都做不到!就这么抛下我……”
她恍然间瞧见,她的眼角也泛了泪。
她也是不舍得吧。
“我不想你离开……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啊!”
那是她第一次触碰死亡的边界,是那么恐怖。
伊竹擦了擦眼泪,扶着李溶月的肩膀,不言不语,就想一直看着她。从口袋里掏出丝帕,小心翼翼给眼前的女子拭泪。
李溶月永远不会知道伊竹参加舞剑的原因。
她早已与明月风商议好,如果在舞剑比赛中,她赢了,那么李溶月就会赢得所有人的尊重。
你总要知道,天南海北,有人陪你就有人离开。
夜幕低垂,亲吻着大地,与万物相拥。月光照亮了流水。
李溶月整整哭了一下午,整整一下午她什么也没有做,她的精神状态就好像魂魄与肉|体分离。抱着伊竹不撒手,不知哭了多少次,直觉哭再多此,伊竹也会死。
李溶月头枕在伊竹大腿上,“如果现在有一瓶解药,你会不会后悔?”问完,她就后悔了,伊竹一心想求死,体内魂魄也许早就碎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