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府，厢房内几盏落地攒花灯静立。窗棂虚掩，透出一抹天光，斜照在矮几上。一缭青烟自铜炉徐徐升起，透薄的烟扑在季婉仪脸畔。
“爹，女儿真的没事，你看我这不好好的么。”
季婉仪坐在榻畔，说话间斜腿一抬。“嘭”一声闷响，磕至身畔矮几边角上。矮几上一颗幽兰石核轻滚了两记，磕在铜炉畔停下。
“哎呦”
吃痛之下，她忙放下手里的阿胶莲子羹。手一抬，轻捻起绑在小腿上的布条。斑驳的褐色疤痕展于眼前。
心下叹气，这么长的伤口，怕是要留疤。
“你仔细伤口，腿伤得这般重，还逞强。”季忠瞧着她那伤，眉头一皱。
转头便吩咐静候旁侧的翠儿：
“快，去将清风堂的李大夫叫来，再瞧瞧，莫留疤了。”
“爹，真没事，府衙这么多事，这案子的收尾也不好做。您别只顾着我，将自己累着了。”
“好，女儿长大了，懂事了。知道心疼爹爹了。”季忠闻言眼角微湿。
手一抬，攒袖口轻拭了拭眼角，叹声：
“这便就要嫁人了。”
季婉仪一愣，痴痴道：“嫁人。”
对呀，早前妖兽劈头盖脸砸来，倒是把这一茬事儿给忘了。
“是啊，幸而长枫来了。此番你二人成婚，我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表哥伤势如何。”
季婉仪将话题引开。
自昨日醒来，屋子里七八个大夫围着她看，堵得她透不过气儿。压根儿无暇顾及同行的几人伤势如何，更遑论解决这婚约。
“枫儿都是些皮外伤，安养些日头便好。”
季婉仪沉目思索着，没应声儿。
季忠见她眉头深锁，想是她担忧楚长枫伤势，“行了，知你担忧枫儿。爹这便去你表哥那儿，晚些时辰再回来看你。”
说着便向门外行去，前脚刚出门槛，又不放心的回头叮嘱。
“你切末劳神，安心养伤。”
待到季忠的脚步声远去，季婉仪侧头看向正拾掇碗箸的丫鬟翠儿。
“翠儿，将近日大夫开的药膏取些来，我去瞧瞧凌姑娘她们。”
季忠自昨日她醒，便勒令她没好全不许出门儿。
可当务之急，得把这婚事解决。愁眉不过片刻，她心下一笑，突破口自是凌霄了。
“可是，大夫说小姐得静养，不能走动。”
翠儿眸中踌躇之色难掩，望着季婉仪。
“去，有什么事儿我担着。”
季婉仪自榻畔起身，一瘸一拐行至门口，看着疏漏天光的雕花木门，手一抬门呀一声打开来。
扑面而来的寒风，却令她觉着是暖的。抬眸看去，天边几抹碎云，淡泊澄明，心下却是敞亮，颇有种劫后余生的畅快。
前脚跨出门槛，却听身后半晌没动静。
掉身瞧去，却见翠儿垂着头，踌躇半天才将药膏装好，默声走至她身畔。
提起挂在臂间的兽绒篷一抖，披在季婉仪身后，垂目仔细系那绦带。
“没事，我自己来便是。”季婉仪说着，便抬手去截那绦带。
“小姐，这本是翠儿分内之事。”
翠儿轻垂着头闷声说着，三两下便将那斗篷系好。又自提篮里取出一物，放在她手里揣着。
季婉仪手下一暖，垂目看去一团秀锦缎包裹的手炉。身畔的小丫头，明明同原身一般大，做事却如此利落仔细。
“翠儿，这些我都可以自己做的。”
“小姐是打算成婚后……不带翠儿去了？”翠儿抬头看向她，眼圈早已锈红一片。
成婚。
这压根就没想要成婚，可成婚又跟带你走不走什么事。况且这打小啥事儿都是自己倒腾，突然这么多人服侍谁习惯呀。
“啊，哪儿有得事儿。是姑娘我此番遇了事儿，觉着这世事无常，凡事还得多靠自己才行。”季婉仪说着，轻将翠儿泪珠儿一抹。
“我以为小姐，不打算带我走。”
季婉仪一手挽过翠儿，“这哪儿能呢，别胡想，先去看看他们。”
翠儿破涕为笑，抬手扶着她往西厢客房走了去。
季府庭院大。
出了厢房翠儿引着，顺着回廊过了道月洞门，硕大的鱼池上仅偶有一倆尾鱼儿浮游。近日天气骤冷，寒流猛蹿而来，略有降雪的意味。
沿着池边小石子路，穿过两侧幽竹皆，再过了道门。
院里前嶙峋山石顶清水缓缓而泄，季婉仪携着翠儿绕过山石，自左侧上了几步石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