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朝天宫时暮色越渐昏寐,侍者躬身打起八角琉璃灯,谢从霁贴心地扶着沈清灵下了马车,不忘提醒她当心脚下。m.sanguwu.cc
沈清灵不着痕迹地收回胳膊,“多谢世子相送,则愿道长还在等我回去坐禅,民女先行告退。”
少女柔若无骨的手臂像一只狡猾的小鱼般挣脱谢从霁的手掌,他霎时感觉掌中空落落的,那股心如蚁挠的感觉又出现了。
“别呀,”跨去一步拦下沈清灵,“本世子送佛送到西,再说太清宫和燃灯阁顺路,举手之劳。”
绝不能跟他并肩出现众人眼前,尤其她已向则愿道长禀明心意,若再与谢从霁纠葛不清,只会对她今后的路有弊无益。
沈清灵打定主意,“世子,我想同您借一步说话。”
谢从霁爽快答应,走到枝繁叶茂的桃树下,萤火飞舞,正对面的沈清灵分明还是那张千娇百媚的脸庞,但谢从霁逐渐感觉到不对劲。
她收起了在小巷前被一双不值钱手套感染的生动神情,面对他时,通身的气质都变了,再度变回了一块捂不热的冰。
“世子殿下出身皇族,而民女身如微尘,能得世子赏识,民女感激不尽。但民女与世子云泥之别,但恕民女不能从命。
越听她说,谢从霁胸腔闷得越厉害,哪个女子见了他不是眼巴巴地往上扑,偏偏沈清灵对他的好视而不见,甚至和他待在一起时都浑身不自在。
“本世子既喜欢你,就不会在意你的出身,你为什么这样抗拒我呢?”
话中怨念溢于言表,沈清灵第一次后悔重生后费尽心思打造自己的外貌,每日不断的牛乳药浴、从头到脚搽得仔仔细细的香膏、各种调理功效的汤汤水水……
日复一日的繁琐,都是为了拥有一副拿得出手的皮囊,怎料它没能让她成事,却先给她带来这样一桩麻烦。
头顶那道含怨的眼神还在紧盯着她,沈清灵心中有了决断,再抬眼时,水凌凌的杏眸越发坚定黑亮。
“因为我心里有人了。”她回答。
谢从霁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因为我心里已经有人了,磐石无转移。”
谢从霁先是惊诧,随后立即否定她的说法。凌氏告诉他沈清灵行踪时还特地呈禀了沈清灵的背景,她是宣平侯府收养的沈氏旁支族女,寄住侯府后从未与任何外男有过交往,干净得就像一张白纸。
如今她说她心有所属,无非是个托辞!
谢从霁难免生出被欺骗和愚弄的不快,“那你把他领到本世子面前,本世子便成全你们。”
沈清灵半晌没有回应,谢从霁以为她心虚了,谁知她终于启唇,语气里并没有非常伤感或者不忿,只是低落。
“民女也想将他带到世子面前,但他已经死了,连尸首都没能找回来。”
这个消息对谢从霁而言无异于当头棒喝,他从未想到人已经没了这一层,复又忆及自己方才说了什么混账话,他倏地冒出一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羞耻感,整个人臊得无地自容。
“这、我……他怎么会……”被少女静寂荒凉的双眸望着,谢从霁气恼自己怎能这般嘴笨,连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最终只好闷声道:“抱歉,我不知道。”
“世子不必抱歉,民女多谢世子体恤。”沈清灵膝盖福了福,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谢从霁下意识唤住她,一长串话脱口而出:
“人总要往前看,你不能一直为了逝者守身。我知道你寄人篱下,同宣平侯夫妇不亲近,否则也不会那般珍爱陌生人所赠的一双手套……清灵,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只要你愿意。”
如果是前世,听见这样一番温言软语,那个缺爱孤独的少女定会泪洒当场。而重生后的沈清灵心如死灰,她不再付出真心,也不再相信任何人的真心。
于是谢从霁看见她无动于衷,只礼节性地牵了下唇,“世子值得更好的,就此忘记民女吧。”
“殿下。”子规走进燃灯阁,“世子被沈姑娘拒绝了,现在正将自己关在厢房里生气。”
谢玄幸垂覆的眼睫轻抬,颞部穴位上深深插入的银针也随之晃动,医师李括连忙弯腰扶住银针。
待银针平稳,谢玄幸才慢慢道:“情圣也有失意的一日,由他去吧。”
子规接着呈上一封印有漆戳的信件,“殿下,宫里来信了。”
是裴贵妃的手书,谢玄幸快速扫视信中内容。
原来裴芸安大闹太子良娣采选宴的丑事传开了,本来前两个月都瞒天过海,孰知被国子监严祭酒捅到羲晋帝面前,陛下大怒要拿裴芸安问话,而裴芸安却不知所踪。
裴贵妃在信中让谢玄幸结束在朝天宫的代父祈福及针灸疗程,明日启程回宫。
烛火吞噬白纸黑字的信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