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亲人

    皇后的仪仗方出现在昭阳殿殿前的宫道上,殿中的人便得了消息,踏出门外。m.pantays.com岑容从步辇上起身,一只手便已递过来,静静停在身前。

    她看宋继昭一眼,搭着他的手下了步辇,便收回手来。

    宋继昭从凤辇上接了人,本想像从前一样牵手相偕进殿,不料岑容却将手收了回去。他怔了片刻,垂下掌心,微微皱了皱眉。

    岑容并不管他反应,只是低头行了见礼,道:“臣妾有过,叫陛下久等了。”

    “是我要过来等你。”宋继昭道,“进殿再说吧。”

    他说完,又重新牵上岑容的手,微微用了力,带着人向殿中走去。

    宋继昭用了巧劲,然而岑容却不再试图挣脱,只是在到了案几前时自然而然地拉开距离,抽回手去拿案上的茶盏:“陛下等了多久?臣妾方才从宣光殿回来。”

    被这样问了,宋继昭也只好先将重点放回正事上:“不久。我听说对朱瑶的惩处已经定下了?”

    他自收到消息起便摆驾昭阳殿,等待岑容从宣光殿回返,为的就是这一件事。

    为后四年,岑容有多期盼这个孩子昭阳殿上下都知道,遭遇小产的伤心伤身更是不必多说。所以哪怕清楚明白这是一个争权的契机,她也仍然无法释怀宋继昭在前朝的动作——

    利用朱太后意欲保全侄女的心理步步蚕食,那看起来就像,以自己的骨肉换取权势一样。

    然而现在,她却对直接造成她失子的朱瑶轻轻放下。

    话里说的是听说惩处已经定下,宋继昭真正想问的却是,为什么?

    做出决定的是当事人岑容,颁下手谕的是太后,他不会收回或者更改这个惩处,却要知道岑容的态度为何会发生如此转变。

    宋继昭会有此疑问,岑容并不吃惊。前世时,她固然无法释怀这样的权势与性命的交易,却仍然为了局势选择退让,同意了朱太后对朱瑶的庇护。

    在这宫中,能得到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失去的东西,不该耗费太多心神回望。

    这是所有人习以为常的法则,也是这一场交易心照不宣的来由。

    但宋继昭却知道,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完全接受这个法则。

    她会为了局势勉强自己退让,却仍有一份坚守。为了那个未出世的孩子,朱瑶必然要付出一些代价。

    所以今日这个惩处的决定,才更叫他疑惑。

    茶水注入茶盏之中,清幽的茶香随之而来。岑容在这袅袅茶香之中轻轻放下茶壶,将杯盏递给对面的宋继昭:“过犹不及。陛下,这些时日里宣光殿的退让,已是太后能容忍的最多了。”

    “做到这一步,她势必要护下朱瑶,却也因此压抑了许多情绪。这样,与其中规中矩地处罚朱瑶,不如我们多退一步,也好缓和两宫之间的关系,谋取更多的时间——毕竟,现今要一击必中,还是太难了。”

    说到最后,她垂下眼睫:“而我个人的恩怨,只是最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宋继昭闻言沉默下去,良久,轻叹一声:“阿容,你受委屈了。”

    他从案前探身过来,想握住岑容的手,岑容却先一步起身,退了半步,在案几旁微微垂下头去,行了个标准的宫礼。

    “妾有一事,请陛下恩准。”她说,“臣妾想回家省亲一趟。”

    .

    岑家的长女,即便入了宫,要与家人相见也并不难。前世岑容的母亲便时常入宫见她,岑父如今领职中书令,平常与天子议事完毕之后,偶尔也会去看望岑容。

    但这都是在宫门之中,若要出宫回岑家,却是麻烦许多。

    岑容自小产之后便闭宫休养,一个多月以来除却与岑怀的一面,还不曾见过家人。宋继昭要将人召进宫来,岑容拒绝了,说只想回家看看。

    皇后要回家省亲的谕旨便颁了下去,宫里宫外都忙碌起来。

    到了定好的日子,岑容登上步辇,踏上了出宫回家的路。

    饶是已刻意简略出行的仪式、轻车简从,皇后的仪仗仍旧浩浩荡荡地行了一路。到达岑府门前之时,岑家上下都已等候在外,为首之人一身文士模样,目光湛然,正是父亲永嘉公。

    岑容眼睛一眨不眨,凝目望去,指甲深深掐进了手心也未察觉。

    多少年了,她在瑶光寺中抄经礼佛,为往生的亲人们祈福祈愿,不敢回望的,仍是这一副副面庞。

    岑家被行刑的那一日,她被关在昭阳殿中,什么都做不到,只是听见宫人们的议论,他们说羽林卫行刑的刀口都卷了刃,从岑府流出的血浸满了长街,清水挑了不知多少担,才冲刷干净。

    后来的日日夜夜,她都活在这片血海之中。

    “娘娘?”流石轻声唤她,目光中有些疑惑,岑容恍然惊醒,深吸一口气,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