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观礼

    到了五月婚期之日时,岑容出宫,回到了永嘉公府观礼。m.dermstem.cc

    宋继昭与她同往。这一日是休朝,他们照例先去了宣光殿,与朱太后共进了午膳,这才登辇驾车,出了宫门。

    这是旧例了,也同之前的无数次请安一样,朱太后并未与他们多说什么,只是相安无事地用过膳,略坐了坐便结束了这一场见面。

    无论在前朝如何争锋相对、暗流涌动,明面上,天子与太后之间还是维系着表面的平和。

    婚仪定在黄昏时分,但从寅时天未亮之前各项事宜便已忙碌准备了起来。他们到达永嘉公府时,所见正是宾客满堂、车马盈门的热闹景象。

    帝后联袂而至,除却岑家早先得了岑容的口信、有所准备之外,所有人都吃了一惊,纷纷俯首见礼。宋继昭摆手叫起,含笑道:“今日微服前来,便不必劳师动众了,都将注意留给我们的新人吧。”

    岑怀已出发前往崔家迎亲,岑重山作为长辈留待府中宴请宾客,闻言微微一笑,拱手道:“有陛下与娘娘亲临贺礼,是新人之幸。”

    众人纷纷附和,乐声再起,场上气氛复又热闹起来,只是各自在心中对天子于岑家的看重又有了新的思量。

    不多时,远处便开始隐隐传来锣鼓吹打之声,人声鼎沸,越行越近,直至公府门前。岑怀在仪礼卫队的簇拥之下将喜车迎入府中,拂开垂下的轻纱帘幔,珍而重之地将新娘接下车来。

    今日大婚,他穿了一身正红的礼服,将平日里清隽秀逸的面庞也衬出几分融融的暖意来,唇边更是无时不含着笑,眼神明亮地凝望着身旁的心上人,小心地指引着她迈过道前的路障。

    而崔十一娘一袭青绿翟衣,花钗宝钿,执扇掩在面前,一双眼睛不似一般的出阁新娘那样羞涩低垂,而是大胆地越过纨扇边缘直视着岑怀,眼中亦满满含着笑意。

    岑容看着这样一双含笑的眼睛,想起的却是前世里,她初入瑶光寺后,崔神秀来见她时的那一面。

    那时岑家满门皆灭,崔神秀也早已嫁入裴家,作他人妇。她被囚于瑶光寺中不得出,虽未禁外人探望,却无人敢踏足于此,惟有崔神秀,是第一个来见她的人。

    那时她见到她,只说了一句话,道:“娘娘如今可后悔了?”便转身离去。

    再后来,她收到的就是崔家与裴家暗中联手,合力对抗宋继昭的消息。

    崔神秀比她果决,从来都是。

    .

    岑崔结亲,又有帝后亲至观礼,这一场婚事因为参与其中的人物而盛大无比,其间景象,直到数年之后也仍为人津津乐道,在洛阳城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记。

    而在当下,喜乐锣鼓的喧闹之声也久久地在城中盘旋,岑家安排了仆从沿街漫洒喜糖喜钱,岑怀更是领着花车在洛阳城中绕了一圈,十里红妆、百人仪仗的隆重景象叫多少人都欣羡不已。

    就连巍峨肃穆的宫城也好似挡不住这份喧嚣热闹,隔着重重连亘的宫墙,都仿佛能听见那样喜庆的吉乐一般。

    朱太后午后小憩了一会,醒来时已是漫天夕色。她出到庭院中设了坐榻,斜倚着凭几,让贴身女使为她按摩头部的穴位。

    女使力度适中地揉按着,看朱太后有些倦意地微阖着双目,不由轻声问道:“娘娘可是在为今日岑崔的这一场结亲而烦忧?”

    “烦忧?还轮不到我。”朱太后闻言轻笑了一声,“只是结亲而已,崔喻那老狐狸,哪里会因为一场婚事,就将赌注全部压下。”

    朝局之中,朱氏一系的官员与天子一方争锋相对,但在这两个势力之外,还有着一方超然于外,每每作壁上观,淡然旁观着朝堂之上的风起云涌。

    百年世族,名士辈出,在陈朝建立之前便更早地屹立于世的这些家族,也确实有着这样傲然的资本——无论最后胜者是谁,都仍然要重用他们,倚仗他们。

    就连岑家,在岑容执意嫁入宫中之前,也是对这一场太后与天子之间的宫廷权斗置身事外的。

    但岑重山会被岑容说动,崔喻却不会因为一场结亲而轻易改变立场。这个历经三朝的老臣狡诈而滑不溜手,在局势彻底明朗之前,不会做出任何举动。

    包括赵家的家主,以及裴家——那个令人捉摸不透的裴之礼,都是同样如此。

    所以她并不为此有多少烦忧,正如她的那个好儿子,也难以从中得到多少好处。

    唯一从这场婚事中获益的,是岑崔两家越发亲厚的关系。

    黄昏醺然的微风轻柔地抚过眉间,朱太后轻舒一口气,睁开眼睛,漫不经心地看向庭院里时至暮春仍极尽鲜妍的群花。

    朱家在她掌权的这十余年间收拢了大量的军权,声势煊赫在洛阳城中都鲜有人能比拟锋芒。有好事谄媚者甚至将朱氏也列入陈朝四大姓之中,与岑裴崔赵四家并列五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