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丫繁错,叶叶相蔽,暖光透过密叶,显出些斑驳的光影,映入窗扉。m.qinyuanshu.cc
方七岁的女童在扉侧微微眯着眼,红桃花瓣片片落,恰巧缀在女童发间,她一手撑在木案上,胖乎乎的白净小手遮着一半的光,一派天真烂漫模样,身侧一位身姿曼妙的女子,素裳一抹,手上正细细打磨着什么。
正是午后休憩时刻,刚生出些困倦之意,院外便传来钝钝声响,女童即刻便欢脱地跃起,骑在木扉上,想要翻窗而出,她盈盈笑起来,唇边两点深深陷下去,似是一窝春水佳酿,眼下两点面靥,更是娇俏可人。如此粗鄙无礼之举,倒衬着她更为无邪脱俗,颈上戴着串银制长命锁,动若脱兔,叮铃响个不停。
“娘亲,许是爹爹回来了,我去瞧瞧他有没有给我带糖葫芦!”
月娘子倒是笑了笑,手上细活也不停歇,她柔声叮嘱道:“小九儿,慢些跑,莫摔了去。”
被唤作“小九儿”的女童,一身绿衣轻巧地穿过盎然的院落,发上系的两条青色发带,零零落落扬在身后,像是一只振翅绿蝶。
她不住喘着气,心生愉悦,一面想着爹爹带的糖葫芦,馋意便止不住,她咽了咽唾沫,一面又慢吞吞地推着院落木门,假作端庄矜持。
木门“吱呀”一声,与门外渐缓的马蹄声混作一团,尘飞土扬,小九儿挥了挥,散去些朦胧的尘埃,刚想甜甜地唤“爹爹”,在看到门外是两位未曾蒙面的生人,便止住了声,警惕地藏了一半身子在木门后,青色衣角夹在门缝处,一双似黑葡萄一般晶莹的眼,滴溜溜转着,打量着门外这二位。
一位年岁稍长,看起来倒同娘亲差不多,脸上没什么妆容点缀,反倒风尘仆仆,两颊上还有尘,面容憔悴,带了几分沧桑疲倦之色,一身粗布麻衣,穿着朴素简单,却显得她更为清丽。
身侧是一位十岁余的少年郎,肤色白净,粗布之下透着风,勾勒出底下瘦削清减的身形,薄薄一片像纸一般,风一吹就扬了去,再寻不回了,显出几分脆弱之感,其内又是铮铮坚韧。
小九儿眨了眨眼,无恶意地从两人脚底向上看,直到和那少年掺着恨与嫌恶之意的阴暗眼神对上,她才有些害怕地又向内躲了躲,绿色衣袂在地上划过一片,拂去些尘土,在光下徒留几分迷蒙之感。
少年虽面色不善,但五官端正秀气,比她认识的同龄哥哥弟弟们都好看许多,小九儿又大着胆子窥他一眼,才发觉少年耳侧缠着几圈白布,布上还隐隐有着红褐色的干涸血迹,小九儿被对方的眼神吓出几分冷意。
她自幼生长在此地,邻里之间关系和睦,不是唤她小九,便是许她小零嘴儿,一同上学的同窗,也从未欺辱过她,更遑论从未蒙面的远方来客,都是一派言笑之意,夸她生得水灵,赞她娘亲手艺精巧。她何曾被人如此敌视过?
但夫子说了,来者便是客,她也不能因着自己,便将人拒之门外,有违待客之道,娘亲知道她如此小家子气,也不会开心。
“你们……是来寻我爹爹的,还是来找我娘亲的?”小九儿脆生生一道,像是将女子初为唤醒似的,她笑得腼腆,却极为好看,眼角弯弯如弦月,笑若似春日花初绽,小九儿觉出些暖意来,又大了胆。
“爹爹出诊去了,不知何时回来,娘亲正在屋内,要……”她眼神灵动地在两人之间辗转几番,“要进来坐坐么?”
小九儿的爹爹,是方圆百里有名的郎中,医术精湛,收费又较其他医馆铺子低上许多,此时不巧,正出了远门,去邻村出诊看病;小九儿的娘亲,是骨笛手艺人,平日里靠着这门手艺赚些零用钱,补贴家用。手艺好,做得又多了,名声传了开来,总有五湖四海各地而来的旅人来求一笛。
这骨笛多数是用鸟骨制成,鸟骨子架小,活格外精细,还得考虑吹奏的学问,是以世上骨笛手艺少之又少。一单鸟骨笛,就能抵爹爹出诊两个月的诊金。
“乌郎中……不在么?”
眼见女子的笑意淡了下来,春日花将要枯萎了去,小九儿有些焦急地出声回转:“我爹,我爹很快就回来了!”甚至因着急切,身子全然探出,露出自己绿意一身,充满生气的小脸,娇俏可人,就像是绿叶拥趸的小花。
女子笑得温婉,像是抚慰心灵的春日之风,似乎是想伸手摸摸她的头,手在空中却又凝滞了住,收了回去。
“无事,我与稚子就住在邻家。”她说着便伸手指了指隔壁,仅是一墙之隔,一面院里生机勃勃,绿意盎然,一面却是萧瑟凄凉,了无生气,那屋子破落不堪,空了许久。
自小九儿出生起,便是无主之屋,听说那原主人上京赶考中榜,早已为官多年,事务繁忙,从未回归故里,于是这屋子便空了下来。
小九儿顺着女子纤细的指尖看去,又顺着看回来,恰巧眼神又停落在少年身上,他正垂着眼,不知瞧着什么,寂静又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