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啊。”
她说的话是没法传到毛蛋耳朵里了,是我在河边的浓雾里拉着他的手,复述了母亲的话:
毛蛋,天师登临塔有九层,祭神的时候每一层都要放上贡品,来迎天师大驾光临明月庄。庄里的人现在就正往上放贡品呢。
毛蛋,这两个人捧着的是七匹绸缎,放到第一层,这三个人抬着的是三筐稻谷,放到第二层,又过去了五个人端着的是五罐猪油,放到第三层,这四个过去的抬着的是两缸大豆,放到第四层。
毛蛋,现在过去的九个人捧着的是九坛好酒,放到第五层,这十二个人抬着的是一头猪一头牛和一只羊,放到第六层,这六个人抱着的是鲜花,放到第七层。
毛蛋,还有这五个人举着的是五篮新鲜水果,放到第八层,最后这一队人捧着的是挨家挨户收来的香火钱,放到第九层。
这些人一队一队地走,除了拿着贡品的几个,其余人无不双手合十祭拜,还有几个要跪下来呢,这是拜神的规矩,一点儿也不能错的。
毛蛋,祭神是明月庄天大的事儿,天师登临塔上有一尊吉祥天师的塑像,每年都要用新的。这塑像是李得彩塑的,他是庄里唯一会塑像的人。李得彩提前七天就住在天师登临塔上面,用从山羊坡向阳面的土垒起吉祥天师的大概样子,再用他们家祖传的彩绘颜料给塑像上色。
毛蛋,你真该看看李得彩给天师塑的像啊,尤其是吉祥天师头上的那顶金冠,李得彩用的金漆是他们家的秘密配方,涂上以后日晒不掉,雨淋不掉,风一吹更加闪闪发光。他给天师画的服饰纹样也不简单,竟真像见过天师似的。
毛蛋,但是他画的眼睛就不好了,李得彩画出来的神像眼睛常常是不对称的,要么一边高了,要么一边小了,所以小孩不要看天师的眼睛,是怕你们口无遮拦把真话说出来了。
毛蛋,这一天明月庄的人是不干活也不上学的,明月庄的每一棵树上都结满红布与彩灯,每一个屋顶上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每个人都穿上了新衣裳,你也是。有厨子在广场上支起棚子烧宴席,厨子的几个帮手杀鸡宰羊,端盘洗碗,小孩子在桌上抓糖吃,大人去塔里祭拜,这一天登临塔里的蒲团都要被磨坏的。
头发花白的女人抱着毛蛋叙述的样子安静地如同雕塑,我抬头望了望天,太阳早就升起来了,明月庄却仍旧笼罩在雾里,呈现出一片阴沉的景象。
李有福宰杀干净了手边的牛羊,就蹲在清溪河旁用河水洗干净手,准备等着那边一轮席过去帮忙收盘子。他看见我夹着一支红塔山往这边走就又踉跄着冲过来:“诶!诶!”见了我手上的香烟既想要替我灭掉,又不知道怎样做更合适,一只手竟尴尬地停在半空不动了。他随即把手转到脑门上挠了挠,从他的皮围裙口袋里摸出一个红纸包给我,里面包着不多不少正好十二颗话梅糖。
“哪儿拿来的?”
“他们发糖,我拿的,不要钱。”李有福解释道,他大概想到了我不让他乱花钱,还特意说明了这些糖免费,“你们吃。”
李有福说的“你们”指的是他三十多年间陆续捡回来的包括我在内的十二个孩子,他是个有些愚钝又过于有善心的人,当他捡回第八个孩子而让自己的生活更加雪上加霜之后,我就与他说明,抚养孤儿的行为只能建立在他的经济条件能承受的基础上,否则我也没法帮他,但这十二颗话梅糖表明他显然没有听懂我的话,我也就不再跟他多说什么。他大概是觉得我生气了,这之后的确停下了往家里再抱进新的小孩。我不喜欢吃糖,喜欢甜食的老七也很早就夭亡了,李有福从来都记不住,我也没必要刻意提起来让他伤心,只与他点了点头。
“不抽烟,吃糖。”
我把红塔山架在了李有福的耳朵上,他明明自己也是个烟鬼,却锲而不舍地劝我戒烟,到底是没有多少说服力的。
“李有福!李有福!”我还想和他再说些什么,就有人从登临塔那边跑过来喊他,那人身上的白围裙标志着他的身份属于厨师团队,像他这样的人来喊李有福多半是要他去填补空缺的人手。
“李月来,你也来吧,来。”
他们的人手的确面临紧缺,不过我知道李有福按照人数计算好的牛羊猪数量不会有错,必然是有哪个厨子带来的人不齐或人员安排上出了差错导致的。
宴席用的红布棚棚遮挡了一部分的寒风,我在饭菜的热气当中穿行,想要寻找李春生和慧慧的影子,但他们不在这里,这里只有走完了祭拜流程来坐下享用食物的人。万金花的小儿子坐在一个角落里吃糯米团子,他把团子拉得很长,豆沙馅儿沾在嘴角,金铃儿和银铃儿在帮忙烧水。
从棚里望过去能更清楚地看见登临塔那边的情形:万金花穿金着玉在天师登临塔下面担任指挥,李得彩作为唯一的塑像师傅盘腿坐在天师登临塔的顶层,那塑像背后有一道暗门可供他顺着杆子悄无声息地滑到地面。
往高塔上运贡品和祭拜的队伍如同蚂蚁行军,这些人从牙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