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饮几杯?”沈清识又变回原先那般放荡不羁的样子。
杜梨欣然应允,只是环顾四周并没看到有酒,而后便见沈清识从某棵树后拿出一把铁锹,在坟地不远处挖出了两坛酒。
“若杜姑娘是爱酒之人,今日是有口福了。”
沈清识开了一坛,坛中插了一根芦苇制成的细管递给她。
杜梨见到此物件后忍不住弯了嘴角,不由想起了一些幼时糗事。
垂髫之年最喜玩闹,经常背着娘亲偷偷溜出府,与当时的混世魔王一起打鸟斗鸡,成为坊间令人头疼的存在。
一日,混世魔王偷偷带着她溜进酒肆,就着一根半米长的芦苇杆子,偷喝了整整一坛酒,被店家发现时已经昏迷不醒,吓得店家不敢去报官,只能派人去府上通传。最后的结局自然是被罚,在家中被禁足了一月有余。
杜梨就着管子啜了一口,入口清润甘甜,带着淡淡的海棠香,酒味悠远绵长。
“确实是好酒。”
沈清识笑道:“此酒名为海棠春意,是在下自酿的。”
“公子竟会酿酒?”杜梨惊讶道。
“年少时不懂事,带着阿棠出去偷酒喝,还连累她受罚。”沈清识说起往事时会不自觉露出温柔的笑意,连语气都柔和了许多,“后来想着如果自己能酿酒,就能想喝酒的时候随时开怀畅饮,只是当我学会之时,阿棠已经不在了。”
杜梨握住芦苇管的手颤了一下,又听他继续说下去:“再后来,我酿了许多酒,一个人喝不完,家中又存不下,于是便埋了几坛在此处。想着每年祭日时,便来开一坛喝,与她说说话,说不定晚上还能梦见她。”
“公子的情深义重,阿棠会知晓的。”
“知晓了便好。”沈清识低语了一句。
“再说说你与阿棠的故事吧。”这酒后劲极大,杜梨喝了大半坛后,似是有些醉了。
“阿棠失踪后,他的父亲也找了一阵子,后来某一天突然说不找了,就当她死了,为她立了个衣冠冢,与她娘亲葬在一处。半年后,她的父亲另娶新欢,没多久便生了个女儿。”沈清识徐徐道来,“其实,我一直觉得阿棠失踪一事有蹊跷,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女孩能走多远,怎会搜遍整个京城都寻不到?除非她……”
“被拐卖了。”杜梨的语气几乎是斩钉截铁。
沈清识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似有千言万语要诉说,但最终还是咽下去了,接着道:“虽说陛下以德立国而不酷刑法,民间多鸡鸣狗盗之事,但是敢在京中诱拐官宦之女,一般人可没这个胆子……”
“你想说什么?”
“我思来想去,此事绝不简单,阿棠的母亲先是病逝,接着阿棠失踪,没多久阿棠的父亲便另娶,自此平步青云。有没有像极了一出戏?”
“明公断。”杜梨良久才开口,只是语气比这漫天的冰雪还要令人生寒,“杀妻灭嗣良心丧,逼死韩琪在庙堂。”
沈清识叹息道:“但这些都只是我的臆测。况且,阿棠母亲的尸体是经大理寺的仵作验过的,案件又是由大理寺少卿亲审,应当错不了。那时我年纪尚小,阿棠寻不到,眼见阿棠的父亲即将成婚,我满腔怨愤无处发泄,便偷偷溜进府大闹了一场。”
杜梨蓦然转头看向他,眼中满是错愕。
沈清识不以为意地说:“后来我被抓住,被阿棠的父亲亲自送回府,父亲一气之下打折了我的腿,让我整整半年都无法下地行走,伤好后我便搬出府去,再没回过家。”
他的语气是如此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一件极其稀松平常之事,很难想象出一个未及弱冠的世家公子脱离家族的庇佑,要经历怎样的坎坷才能到如今这般地位,这一路的辛酸苦楚恐怕只有他自己能体会。
“你这又是何苦?”杜梨言语苦涩。
沈清识像是倦了一般躺倒在地,任由漫天的雪花落了满身,声音寂寥惆怅:“我这人乖张痞戾,行事从不讲什么道理,只遵从内心,这世上知我者唯阿棠一人。阿棠一事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一个人若是没有权势傍身,便是一无所成。不仅无法保护身边之人,甚至连为她伸冤的权力都没有。”
这一夜,二人一言一句地在坟前对谈饮酒,仿佛相熟多年的朋友,直至黎明时分。
离去前,沈清识不顾礼节揪着杜梨的衣袖,不舍地说道:“在下与姑娘意气相投,欲引为知己,日后若有困难,可去国子监寻我,在下必当倾力相助。”
得到杜梨的应允后,他才缓缓松手,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山间,像是隐忍了许久般吐出两个字:“阿棠。”
回府的路上,应如是一直心绪不宁,不仅是因为沈清识的意外出现,更多的是对过去的重新审视。
疑虑如同丝线不断缠绕,成为一个个解不开的谜团。如坠迷雾,如临深渊,波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