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 1 章



    “这有什么的,我这么大的人了,若是觉得累,自然会歇着,放心吧,我不爱干活。”苏晚辞拍拍他的胳膊,“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你也赶紧去洗衣裳吧。”

    李常佑苦笑,与他一并往外走,行至路口,待苏晚辞步入人群,身影消失在夕阳里,他方徐徐转身,心事重重往家去。

    李常佑一路低着头,临进门时,突然撞上豁口木盆,他脚步踉跄,前方纤纤细手探来,眼明手快握住他的手腕,李常佑才不至于摔倒。

    站稳后,方看清来人。

    女子腰侧顶一只盛满脏衣裳的圆木盆,似是要往河边去,轻薄的棉质罗裙面料稀疏,似是穿了有些年头,衣襟下胸线似丘,浅青色的束腰长裙勾勒出盈盈一握的腰肢,浓密长发松垮垮盘在脑后,过长的青色发带,伴着散乱的发尾垂下,轻柔搭在肩头。

    “是乔娘子,方才多谢。”李常佑退后一步,俯首作揖。

    乔娘子容貌艳而不俗,妆容恬淡,朱唇不点而红,眼梢上翘,似林中花狐,数日前方搬来附近,听闻她家姑母住在街尾,去年过世后,将家生都留给了她,恰逢乔娘子父母业已过世,老家无人依靠,便搬来白鸽城落脚。

    乔娘子柔柔一笑:“李公子太客气了。”

    李常佑无话找话,随口一问:“乔娘子这是往哪儿去?”

    “自然是去洗衣裳。”

    “说来也巧,我也得去洗衣裳了。”

    乔娘子美眸一抬,露出几分惊讶,旋即道:“李公子是读书人,岂可与姑娘们一道在河边洗衣裳?说出去让人笑话。”

    李常佑讪然道:“乔娘子见笑了。”

    “李公子若是不嫌弃,不如将衣裳拿给我,我一并                                                洗了。”

    “使不得!”李常佑忙摆手,“万万使不得。”

    “我如今刚搬来,还未找到谋生的路子,李公子若是慷慨,不如予我几文钱,旁人问起,你我便问心无愧。”乔娘子笑容坦荡。

    李常佑被她猜中了心事,脸上烧起一团红,又再仔细打量起乔娘子,容貌虽艳丽,气态却从容,又喜穿青色衣裳。

    李常佑不由就想起了苏晚辞,从前他也喜穿青衣,在静山书院读书那些年,时常漫山遍野地跑,采集各种花叶,用以试制染料。

    他大抵不知自己容貌昳丽,总是玩得脏兮兮回来,漂亮的脸蛋上染满尘灰,眼眸却永远清亮澄澈,待人也善良。

    回家之后,苏晚辞常穿白衣,性格也逐日沉静,可骨子里却一点也没长大,还似从前那般懵懂,听不懂一句言外之意,你瞧他柔顺,实际却肆意,从来不懂体谅他人的难处,犹然只想着各处去游玩。

    李常佑把脏衣裳交给乔娘子,并给了她几文钱。

    *

    苏晚辞回家路上又买了些蜜饯果子,与无数行人擦肩而过,脑子里却仍是山里的树,水里的月,还有那驱散浓雾的日出。

    门前院后,皆有奴才在打扫,下月底是他父亲的生辰宴,四十整寿,说起来隆重,实则没几个客人。

    他爹苏姜海是个纨绔,不学无术惹人厌,偏又是长房庶子,祖母见他讨厌,连带他这个孙儿也受嫌弃。

    苏晚辞在游廊上碰见桃枝,桃枝食指点向正院茶厅,说道:“少爷,萧家公子来了,正在厅里与大老爷喝茶。”

    苏晚辞拖沓着步子走在长廊上,磨磨蹭蹭从台阶上下来,往茶厅去。

    他身上还穿着素日里的白衣裳,东城西市逛了一整日,衣摆染了污渍,多少有些不雅观,临进门,又想回房间换身衣裳,不巧身后苏姜海喊住了他。

    苏晚辞无可奈何,转身往里走。

    茶厅正中央,东西两侧各置四张太师椅,苏姜海与萧文钦各坐一侧,屋门大敞,立于门外便能一目了然。

    苏姜海穿着松松垮垮的袍子,用吃瓜子的手捋胡子,粘了两颗瓜子壳在胡须上。

    萧文钦却不然,一袭黑色束腰锦袍,以银丝入线,绣竹叶纹,纹路随光影变幻,映射出多种色彩,腰系一条鎏金腰带,何其贵重。

    见苏晚辞伫立不动,萧文钦连忙向他走去,衣摆一荡,竹叶便似活过来一般,随风摇曳。

    苏晚辞心中嘀咕,从前与他在山里采花摘叶时,衣裳不知道穿的多朴素,如今倒好,生怕旁人不知道他是城中首富,穿这一身招摇来了。

    “哥哥上哪儿去了,玩得一头汗。”萧文钦抬手,指腹在苏晚辞额上划过,抹走了一滴汗。

    “我去李常佑家里做客,没有出汗。”苏晚辞侧头避开,绕过他往里走,“爹,我回来了。”

    萧文钦背对二人,眼神倏然幽深,他微微垂首,嘴唇吮住指腹,牙齿厮磨那一块皮肤,心头怒潮褪去后,他将手垂下,掩入宽袖之内,转过身来,露出温柔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