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酃实在嫌弃地没忍住皱了皱眉,随后单手撑地站起身,俯视了谢偷白一眼。
“方才纵身湖水,本官倒没看出你有什么怕的。”魏酃嘴上没给他半分好气,但手倒是没怎么纠结地伸了出去。
谢偷白望见他略带些别扭的神情,抿嘴偷笑的像是只奸计得逞的狐狸,他抬眸一把握住了那只修长有力的手,用力一拽——
魏酃没想到他还有这般力气,一时兴起拉他的手劲也用的大了些,但他忘了他面对是成安朝廷的一个瘦弱文臣,手无缚鸡之力连塞北最低等的兵卒都不及。
可等他再想起来的时候也晚了些。
霎时间,谢偷白叫这股猛劲拽着脚下踉跄,眼看着腿脚打晃整个人快要直冲湖岸地上重新栽去,却又在落地的前一刻叫一只强装有力的胳膊给揽着腰身捞了起来——
魏酃跟捞了个水鬼差不多。
他一只胳膊揽着谢偷白,一边还垂头看着他的后脑勺十分嫌弃地膈应了他一句:
“你们做文臣的饭菜是都吃到弹劾上去了?”言罢,他又极其利落地松开了胳膊。
谢偷白重新站稳脚下,不紧不慢地理了理身上被水泡的发皱的官服,抬头冲魏酃说道:“多谢关心,不妨碍什么,”
他顿了顿接着又道:“不过,可否请将军借一步说话。”
魏酃没瞧见他恼怒的神色,心下原本也有些不满意,紧接着又听到他大言不惭地约他借一步说话,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他谢偷白以为他自己是谁,他不过是怕麻烦被牵连就顺手救了他一命,他就真的觉得他二人之间有话可说了?
简直可笑!
魏酃皱着眉,十分直截了当地挪步转过了身——
“将军可知,塞北,早已经成为了成安内斗的最佳牺牲品。”谢偷白说道。
这一句听上去毫无重量的话被他寒凉的声音带出了一股凌厉,霎时间便如同矢石一般砸进了魏酃心里,激起的残片沙砾划破了蒙蔽他静观其变自欺欺人的衷心,剖开了他一切能够自圆其说的谎。
这句话底下的深意像是不甘心冤死的恶鬼一样扯拽着魏酃的肩膀,恨不得将他拖去地底叫他悔悟透彻,叫他不得不窥破心底那层护镜放弃给朝廷的找补。
他终于肯主动回想起的曾/生过的那些怀疑——
怪不得,怪不得当日弹劾訇关战败的奏折和入狱诏书无一人提出诘驳阻拦,怪不得满朝文武听见塞北粮草补给不足一事皆无动于衷,怪不得他一直冷眼旁观漠坐成安的父亲无缘无故冲他发那般大的火,怪不得塞北白草地下的尸骨血流成河越积越多。
原来,他们早就不打算再用钱财粮草将塞北坚守下去。
可笑他还觉得,无论再有多艰苦的条件,再孤立无援的境地,他都能躬蹈矢石的成为成安塞北最坚实的最后一道盾,结果,结果他真的只不过是给他人做的嫁衣、替他人卖命的狗、无知又愚蠢的一块顽石。
谢偷白见他半天没再动,也未出声,已然料到他心下一时难以接受,便又自顾自地开口道:
“将军本不蠢,所以应当知晓訇关一役战败之前塞北军中的军情是被人收买之后谎传而来的,故而将军的副将徐子明领兵战败也并不是因为带兵不利、能力不殊所导致,归根结底,这件事从訇关遭袭那时起,其实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阴谋,而背后之人最想要诛杀者、也就是魏将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