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人的一生有四大喜事: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这其中又数洞房花烛最让人心思柔软婉转,是几乎人人都有、甚至有的人还有许多次的好时候。
但在淳王府,现下的情况显然并不怎么美妙。
淳王府不大,并且瞧着十分朴素,甚至还有些比不上寻常的富贵人家。整个王府分成了五个院子:淳王住的,老太妃和寡嫂住的,一个待客的和一个后花园,剩下的便是间闲置下来的宽敞而简陋的偏院。
偏院正屋的房门此刻正虚虚掩着,从门缝里望过去,这是间很大的屋子,中间摆了张八仙桌,桌上燃着两根粗粗的红蜡烛。其余的装饰并不多,就显得格外空旷。房间里侧靠墙有张大床,红色的床帘卷着,四脚上分别贴着个“喜”字。
此时床上安静地坐了一个人。这人身量不高,穿着一身华贵异常的礼服,红色镶金的苏锦上绣了精美的图案。
也不知怎么回事,这衣服穿在他身上显得有些大,仿佛是个没成人的半大孩子偷穿了家里大人的衣服,可仔细看看又分明针脚熨帖合适,金丝线沿着袖口滚了一周,一直延伸到领口,最后在脖颈处矜持地打了个扣,只露出一小片白皙的皮肤。
一顶短短的红盖头遮在他头顶上,或许是发箍系得高,盖头险些连这张脸也遮不住,堪堪露出个有些尖的下巴来。整体透出种难以说明的怪异。
也是,以男子之身嫁入王府,本身就是件怪事。
贺雪瑜忍了又忍,终于耐不住这表面平静实则一触即发的气氛——再忍这心脏怕是要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了!他伸手把盖头一把拽了下来,果真见身前空空荡荡没个人影。
说是没人影也不太对,方才隔着盖头他模糊看到有谁在眼前晃了晃,不过他走路也没个声音,现下许是已经出去了。
贺雪瑜本就对这门亲事心有抱怨,这会儿又饿了一天,也不管离家前父母喜婆教的各种礼仪,径自脱了沉重的发冠和礼服,只穿着白色亵衣坐在八仙桌前,用糕点就着桂酒大吃大喝起来。
糕点是咸的,桂酒是甜的,味道实在一般,还顶不上贺府的厨子。贺雪瑜勉强填饱肚子后一起身才发现有些晕,也是他这身体实在不太好,酒量也差,不禁有些后悔这么泄愤般地吃喝了。
他站着晃了两圈儿,听到四周一片安静,又扶着门框软绵绵地站了一会儿,见外头也是漆黑,这才关了门歪歪斜斜地走到床边,脱了鞋子靠在床上胡思乱想——那淳王是不是个gay可就看今晚了。
他偏头看了眼铜镜,见镜中人双目迷蒙嘴唇嫣红,一幅任人宰割的弱小模样,又开始暗恨自己怎的不穿成个粗手粗脚的彪形大汉,看那淳王能不能吃下自己这一口!忽而又攥紧拳头,觉得自己得清醒地挺过今晚,万一半夜真有人末了过来,也不可被人占了便宜去。
想着想着,贺雪瑜的眼皮开始打架,脑袋也一点一点的,没多久便朝床上一歪,抱着被子彻底睡了过去。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烛光时不时地轻轻跳动一下。在燃了半根蜡烛后,房门忽然“吱呀——”一声,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
秦舒玄在满桌狼藉的八仙桌前沉默地站了一会儿,盯着一块啃了一半的桂花糕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后抬步走到床边,只见贺雪瑜抱着被子睡得正香,嘴唇微张,呼吸间尽是些桂酒的香气。
他的脸上还有出嫁梳妆时涂的胭脂,也没好好洗掉,红通通的糊作一团,透着一股憨态。
似乎是察觉到了这道视线,贺雪瑜皱了皱眉,睫毛颤动两下,到底还是没睁开。他翻了个身背对着秦舒玄,两只脚在被窝里搓来搓去,没多久便蹬出一双袜子落在地上。
似是觉得舒服了,他发出声满足的喟叹。
“……”
在酒精的作用下,贺雪瑜这一觉睡得还算安稳,一直到了第二天日上三竿才醒。这乍一睡醒还有些分不清东南西北,愣愣地盯着大红锦被看了半天,才意识到这已经不在自己家里了。
撇撇嘴,贺雪瑜翻了个身,险些撞上枕头边上的一团白色东西。他伸手把它拿起来,发现这是自己的袜子。
眨眨眼,怀抱着某种难以形容的心思,他掀开被子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裤子,发现一切完好后才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没行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