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过去,那张三分像自己,三分像道侣的脸上,巴掌印还清晰可见,足见当时力道之大。
这个十岁出头的孩子,是映烟在这世上留给我的唯一念想,是我的亲生骨肉。
明明答应过她,要好好照顾我们的宣儿。
可我居然下手这么狠。
轻轻抚上受伤的那半张脸,平日拿惯了剑的手微微颤抖,生怕上面硬茧弄疼了他。
“是我辜负你们母子,是我的错,不要怪扬儿。”
手下的身子有了动静,洛止宣悠悠转醒,与他对视后开口的第一句话,是声毕恭毕敬的:
“父亲。”
抛下他们母子四年,还被如此对待,怎么能强求对方与自己亲近?
他自嘲一笑。
洛止宣挣扎着坐起身,牵动了膝盖的伤口,倒吸口气。
“你膝盖上了药,这几日不要乱动。”
“是。”
洛止宣背靠床头,乖顺垂首,跟方才叛逆时,似若两人。
长久的静默中,洛启明想起宣儿刚出生时,那种初为人父的喜悦,是人生中最难忘却的。
襁褓中的儿子一笑,更是恨不得把一切都给他。
如今,整整六年,都没见过宣儿对他开怀地笑过了。
无法弥补的四年,消磨的不是年岁,而是父子情分。
洛启明整理情绪,恢复以往的严父作风。
“你可知错?”
细嫩的手紧抓被子一角,咬着牙,没有回答。
明显还不知。
洛启明压着火,端出最有耐心的一面。
“你有灵力护体,跪了两个时辰尚且如此,而扬儿,体质不如你,若不是我,他会生生冻死在雪地里!”
“我不希望我洛启明的儿子,是个心狠手辣,心胸狭窄之人。”
洛止宣的头低得更低,似在反省。
“若你知错,跟扬儿道歉,此事就算过去了,否则……”洛启明狠下心,厉声道。
“明日在你母亲灵前,继续跪着去!”
门外好像有什么动静,洛启明站起身。
“父亲你……”洛止宣猛地抬头又低下,“要走了吗?”
虽只是一瞬,但他还是看清了儿子眼中闪烁的泪光。
“怎么?”
洛止宣咬紧下嘴唇,不肯开口。
那动静越来越近,洛启明打开房门,洛止扬正拄着一根比自己高的木棍,一瘸一拐地迈上台阶。
“扬儿?”
洛启明蹙眉,单手把人抱起向屋内走,“你来干什么?”
“看哥哥。”
他身上穿得单薄,何况才刚大病初愈,哪经得住这么反复受冻?
伸手探额头,果然又烫起来了。
用被子裹起来小儿子,放在腿上抱着,洛启明坐在床边,让两个儿子面对着,柔声道:
“看到了,现在回去休息。”
对面,洛止宣注视着无比亲昵的二人,面无表情。
“哥哥,对不起。”洛止扬一把鼻涕一把泪。
“我不知道以后再也见不到夫人了,她对我那么好,我……我好想她。”
洛止宣表情错愕,被洛启明看在眼里。
他替小儿子揩泪,“你看到了,扬儿年龄尚小,不懂这种事。”
洛止扬爬到洛止宣面前,目光殷切,“哥哥,你原谅我好不好?”
片刻,洛止宣低头,泪水悄悄染湿一片身上的青色锦被。
“抱歉。”
人病着,洛启明也不想再苛责他。
“好了扬儿,今夜爹爹陪你去休息。”
“我想跟哥哥一起睡。”洛止扬含着泪,眼巴巴望着他。
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大儿子,洛启明委婉拒绝,“我担心你夜晚又发热。”
“那爹爹也留下吧,嗯?”
床倒勉强能睡下,而且宣儿同样需要照顾,洛启明想想,点点头。
得到同意,洛止扬立马爬到最里面躺下,生怕洛止宣把他赶出去。
洛止宣此时情绪低落,正在出神,直到洛启明脱完外衣,盯了他片刻,才后知后觉往里挪挪。
两个小的同盖一床被子,睡在里面。
抬手起风将烛火熄灭,唯有一星炭火暗光。
少焉,趁儿子们呼吸渐稳,洛启明伸出手探二人体温。
还好,都没有发热。
只是洛止扬睡相不好,将大半被子抢了去,洛止宣身子露在外面,微微蜷成一团,眼角还有未干的泪痕,可怜又委屈。
掀起一半被子盖在他身上,洛启明还觉不够,伸手将其完全搂入怀中。
似乎是感觉到温暖,梦中的洛止宣无意识地贴近,小手轻轻搭在洛启明胸口。
严厉如他,此时享到天伦之乐,目光中也满是怜爱。
“我的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