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整樱桃宴

    幸福的日子总是走得太快,一转眼,两年时光已匆匆滑过。..那两年于容若来说,是平静又快乐的日子,他与卢氏感情正醇,而颜氏来家的第二年就给他生下了儿子富格。父亲明珠在朝堂上正是如日中天,已转吏部尚书。与朱彝尊、江宸英并称“江南三布衣”的严绳孙也来家了,容若可以与之朝夕切磋……

    人逢喜事精神爽,容若沉醉于温柔乡,流连于富贵地时,自然没有忘记父亲明珠对他的期望。科举赢功名,光宗耀祖,身为家中长子,这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也是他两年多以来念念不忘的一件心事。

    康熙十五年(1676年),容若已经二十二岁,因寒疾而与上次殿试错失三年之后,容若又补行殿试。这一次,容若如愿以偿,中二甲第七名进士。当年录取进士一百九十五名,容若的总成绩排在了第十位。在当时的满族子弟中,这样的成绩已是少有。

    殿前高中,金榜题名。由希望到失望,由失望复见希望,容若的进士来得又比别人多了几许曲折,他心中的感奋之情自然也就比常人更胜一筹。

    京城暮春,风和日丽,杨柳依依,郊外湖边,容若与朋友们策马沿湖堤缓缓而行。湖上碧波万顷,堤上柳丝轻扬,路边各色小花欣欣然地开着。三年前那个让人郁闷的春天已然远去,眼前的景色倒让容若想起唐朝那个一朝登科的大诗人孟郊——“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夜看尽长安花。”

    数载埋首攻,一朝扬眉吐气,何等畅快淋漓。容若在书斋古籍里沉闷太久了,他要看足京郊如画的山水,把那个春天好好地装在心里。

    容若策马游春时,明珠府上张灯结彩,人来人往,已经在忙碌着一场盛大的庆祝宴会。吏部尚书的大公子考中进士,多少想要巴结和攀附明珠的朝中官员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还有那些与

    容若素日交好的文朋诗友,他们也来了。容若原本是淡泊之人,不喜那样的繁文缛节,可他毕竟还年轻,才二十二岁,那份志得意满的喜悦需要有人跟他一起分享:

    鞭影落春堤,绿锦鄣泥卷。脉脉逗菱丝,嫩水吴姬眼。

    啮膝带香归,谁整樱桃宴。蜡泪恼东风,旧垒眠新燕。

    ——《生查子》

    策马扬鞭,踏花郊外,看山含情,水含笑,何等踌躇满志,得意扬扬。三年前老师徐乾学赠予他的那一篮子红樱桃,如今总算实至名归。他可以打马昂首去赴一场真正属于自己的樱桃宴了。

    “仆亦本狂士,富贵鸿毛轻。”容若的天性中,原本就有那样一股豪放之气。在他眼里,富贵轻如鸿毛,为朋友他可以一掷千金,也可以将世俗抛诸脑后。可这并不意味着他就此漠视功名。尤其是在他早年的时候,十几年埋首书斋,倍受儒家思想熏陶,他怎会甘心默默无闻地做一辈子书生?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或著书立说泽被后代,或金戈铁马浴血疆场,无论他要怎么选择,科考都是必由之路。只是,二十二岁的容若还是太天真了。他不知道,未来的官场生活远比他想象的复杂得多;他不知道,考取功名,对很多人来说,是机会,也是一个樊笼。而那样一个巨大的樊笼,终将把他的天性渐渐禁锢、泯灭……

    再热闹的长筵也有结束的时候,一派热气腾腾的喧嚣过后,容若的门前静了下来,他的心也随之静了下来,他在等待着。

    清代科举沿袭一甲进士直入翰林之成法,二、三甲进士则需要通过考选庶吉士才得入翰林,称为朝考。名义上由皇帝亲自主持,合格者由皇帝亲笔勾定,称“钦点翰林”。依照这个规矩,容若考中进士后,凭借他在殿试中的出色表现,完全可以选为庶吉士,在翰林院继续深造。翰林院,一个被书香与墨香笼罩的地方,那里浓厚的学术

    文化气息一直让容若心向往之。却不知何故,康熙帝竟然完全漠视了这个满族青年的满腹才华与凌云壮志,康熙十五年这一整年,容若竟然全然赋闲,未得馆选。

    这样的结局,远在容若的意料之外。

    高中的喜悦慢慢退去,接下来的等待似乎漫长无期。殿堂之上,年轻的康熙皇帝面对容若条分缕析的策文龙颜大悦,挥笔将他的卷子判为佳卷,此后他似乎就把这个有才又有志的青年忘记了。容若的心由忐忑到失望,又由失望至绝望。春去夏来,转眼已到秋天,容若心头的郁闷似西山的黄叶,落了一层又一层,扫都扫不动。秋水长天,落叶萧萧,那样一个季节,对多情又善感的容若来说,原本就有一种载不动的清愁。而今前路茫茫,越发让他没了情绪。与朋友一起策马郊游,春日里那份洋溢心间的轻快与欢悦已经荡然无存,他的眼底心上,满是烧痕残碧,是让人伤心的寒烟如织,天惨云高:

    平原草枯矣,重阳后,黄叶树骚骚。记玉勒青丝,落花时节,曾逢拾翠,忽听**。今来是,烧痕残碧尽,霜影乱红凋。秋水映空,寒烟如织,皂雕飞处,天惨云高。

    人生须行乐,君知否,容易两鬓萧萧。自与东君作别,刬地无聊。算功名何许,此身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