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
在历代帝王中,康熙以知人善用闻名于世,可在对容若的任用上,却是失了水准。或许他有自己的打算,今天的我们无法猜度;或许他真的太喜欢容若,希望他能鞍前马后跟随在自己左右。如果这是,也算是一种可怕的吧。容若是一只酷自由的鸿鹄,是一条渴望深海的大鱼,更是一匹需要在广阔天地间任意驰骋的骏马。只可惜,康熙没能成为他的伯乐,却在无形中成了推他走向早亡的杀手。这也不能怪康熙吧,一代帝王,总要为自己的江山社稷着想。身为帝王,尚有许多身不由己之事,知人用人自然也要从皇家利益出发,怎会把臣子个人的志趣好置于首位。
当我们无法改变自己所处的环境时,就该改变自己,让自己适应那个环境。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在这一点上,容若远不及他的父亲明珠。也许正因为如此,大清康熙王朝少了一位像明珠那样的权臣名相,词坛上却多了一颗耀眼的明星。
从容若的师友徐乾学、翁叔元等人后来为他写的墓志铭与哀词中可知,容若在康熙十五年登第赋闲的一年多时间里,也没有让自己闲下来。他一边等待一边闭门扫轨,埋头于诗歌古辞的整理中。也正是在那段时间里,他的《渌水亭杂识》《合订大易集义粹言》才得以完成。
回望容若的那段心路历程,越发让人唏嘘不已。初及第,男儿豪情壮志满怀,他希望能浴血疆场杀敌立功,不得;又希望能入馆选,在翰林院著书立说,仍不得。乾清门三等侍卫,实在不在容若的人生筹划之列。漫长的期待让人几近窒息,云中总算捎得消息来,一块世人眼中肥腴的肉却让容若难以下咽,弃之不得。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容若,一只徜徉在渌水亭湖光山色中的闲云野鹤,从此身入樊笼,再也无法归来。
鹤生本自野,终岁不见人。朝饮碧溪水,暮宿沧江滨。
忽然被缯缴,矫首盼青云。仆亦本狂士,富贵鸿毛轻。
欲隐道无由,幡然逐华缨。动止类循墙,戢身避高名。
怜君是知己,习俗苦不更。安得从君去,心同流水清。
——《野鹤吟赠友》
人生一世,只求有相的人朝夕相伴,有自己喜欢的事立身养家。情、事业是人生的两大支柱,无论对男人还是女人来说,少了哪一个,其人生都是有缺憾的。旧时女子以夫为天,情和家庭就是她的事业,是她生命的全部。卢氏带着她未竟的心愿匆匆走了,也把容若的世界生生带走了一半。如果有一份称心的事业相伴,容若后来的日子
里会不会少一些忧伤绝望的阴雨?他的生命琴弦上是不是会多一些亮丽的旋律,那首曲子是不是也会奏得更加和谐长久一些?
然而命运却在此时淋漓地向这个二十三岁的年轻人展示着它的无情,它把前二十三年给予他的,一点点残酷地收回了,夺走他的,又夺去他的自由。他要的不再给,他不要的强加于身。他才二十三岁,事业刚刚开始,人生的路才要展向远方,原本多好的青葱年华,我们却要忧伤地说,这是他的秋天了。
凭君料理花间课
这世间,并非只有情令人生死相许,也不是只有沉醉于情的男女才会在佛前许愿,让彼此再结来生。康熙十五年,容若二十二岁那年的春末夏初,那个叫顾贞观的男人出现在他的生命里,他像一阵风,一阵来自原野的疾风,在容若的生命中掀起一阵狂涛巨浪。容若被他的才情和真情席卷,也被他的飘逸与狂放唤醒。“德本狂生耳”,容若滚烫的胸腔里,第一次冲出这样狂放不羁的声音,一改往日愁红泣露的缠绵儿女状。
顾贞观,一个亦师亦友亦兄的男人,给容若的思想、生活、诗词创作都带来极大的影响与变化。初相识,容若以一首《金缕曲·赠梁汾》相赠,这首词让容若在词坛上声名大振。此作一出,乐师们竞相传抄,称之为“侧帽词”。这一年,容若的第一部词集《侧帽词》刊刻。
容若与顾贞观,两人之所以能成为莫逆之交,除了彼此性情相投、惺惺相惜之外,还在于他们才情、思想的匹配,以及在填词吟诗主张上的相合。朱彝尊曾慨叹:“滔滔天下,不知知己谁是。”放眼红尘浊世,朋友易得,知己难寻。他们谈诗论词,由古及今,越谈越多,越谈越在彼此的世界里发现对方,也发现自己。他们决定着手做一件大事,一件于当时的词坛意义非凡的大事。
康熙十五年,容若与顾贞观相识不久,二人便开始筹划合编《今词初集》。这部词集从康熙十五年始编,后陆续增选,大约于康熙十七年(1678年)刻成。
词集分两卷,共选明末清初一百八十四家共六百一十五首词,其中收录顾贞观词二十四首,容若词十七首,除此之外,选陈子龙二十九首,龚鼎孳二十七首,朱彝尊二十二首。陈子龙为明代婉约词名家、云间词派盟主,被后代众多著名词评家誉为“明代第一词人”,选他的词作最多实属正常。在容若与顾贞观眼中,清代词坛上的翘楚当属才去世不久的龚鼎孳与落拓半生、江湖载酒行的朱彝尊。他们两个的词作分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