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震泽想进城，却发现有东西拦着自己。
那小玩意，双腿站立，努力得挺起头胸，两个前爪，掐腰似的放在腹前，却短了一截，够不着。
头上两个带着绒毛的白耳朵，一折一立，随着风雪，不断地跳动。
长吻紧紧闭着，两腮微鼓，一瞧就憋着气。
马震泽愣了一会，实在忍不住，嘴角向上飞了飞。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见到这小毛团，什么家国天下，身世险峻，什么追兵，什么恩仇，在那一瞬间，仿佛全都被暖暖的白毛挤了出去。
胸口只有道不尽的柔软和干净。
小狐狸见着他，更生气了，两个浅棕色的眼睛使劲往上翻，都露白眼了。
马震泽想了想，往左挪动两步，想绕过去。
狐狸赶紧也往左追，还是挡在路上。
马震泽无法，又往右走。
狐狸没惯病，也朝右堵，只是小腿太短，在雪里踩得跌跌撞撞，不得已，前爪落下，撑了一下地，又鼓起气势，站了起来。
马震泽轻出口气，面上英朗的线条柔和了一半，纯黑色的大眼睛垂下去，睫毛扑闪，挂了一片六角形的雪花。
不再抬头，迎着小狐狸走了过去。
小狐狸有点慌了，毕竟自己努力站直，也不过到人家膝盖高矮，他想抬腿，就跨过去了，不想抬腿，踩着也能过去。
肚子上的一对前爪，不知所措地在自己的皮毛上揉了揉，低下头，伸出红红的小舌头舔舔鼻尖，眼圈都红了。
谁知道，下一刻，腾云驾雾一样，被人家抓住了命运的后脖颈，一把塞到斗篷里，使劲搓了两下头顶的绒毛。
唔……好没出息，我不是生气来着么！
小狐狸顾不上那么多，伸开四肢，紧紧扑在马震泽肚子上，舒服的打了个滚。
朔风稍缓，那雪正下的紧。
城门正南四十里，有一片低矮的棚户。
说的好听了，这叫结庐而居，说不好听，就是贫民窟。
甭管哪个城，北面总是深宅大院，达官贵人的府邸。
东西两市，住得更多是商人和手工师傅们。
只有城外来的苦工，或是没有土地的贫民，才会扎堆聚集到南城。
年轻力壮，能挣些钱的，还有个黄土的屋子，年老年幼的，也就只能搭个窝棚了。
这要是动乱之前，奉阳是关外最大的城市，无数钱庄商贾汇集于此，大饭庄，大戏楼，最深的酒巷，最美的窑姐。
南北通衢，寸土寸金。
可是现在，即便是在挨挨挤挤的南城，有一座半废的小窝棚，正发出不大正常的象牙色光泽，也没有人多看一看了。
“你到底为啥不叫我？”
小狐狸还是努力掐腰，两条腿走来走去，一脸的气愤。
“咱也算共患难一场是不是？你哪怕走之前瞅我一眼呢！自己鸟吧悄的就要进城了？城里多乱啊！”
马震泽捻了捻手指尖，窝棚里的光泽又亮了些，温度也渐渐暖和了不少。
“我以为那庙是你的地盘，借宿一夜就行了。怎么好再麻烦你。”马神棍很有耐心，脸上盛着几分笑意，打乱了之前所有的老气横秋。
小狐狸将前腿放下，有点暴躁地跳跳脚：“你这是看不起我啊！你替我赶走他们，咱就是哥们儿了啊！哪有跟兄弟见外的呀！”
马震泽实在忍不住，伸手抓了一把狐狸耳朵：“就你？”
小狐狸更急了，伸出爪子推开他：“怎地？你看样也就二十岁呗，我，我都三十了，我叫你兄弟，还占你便宜了？”
马震泽摇摇头，没再说什么。
二十岁？那是多少年前的事，自己都快记不清了。
小狐狸发够了火，气呼呼地坐好，大尾巴来回挥舞：“我是这土生土长的，这城里城外哪旮沓我不认识？你要找啥，你问我，不比自己乱撞强啊？”
马震泽哭笑不得，心里有点复杂。
但凡是喜欢动物的人，无不想跟对方沟通。
有些心思细腻的，将小东西当做自己养的孩子，天天梦想着它也能咿呀学语，一点点成长。
可是，若孩子第一天能说话，就跟个老话痨一样，不但啰嗦，还一嘴大碴子味。
恐怕谁也受不了。
小狐狸进了马震泽的阵，就得了不少法力加持，心思流转，辩才无碍，怎么说都是他有理。
欺负得马震泽这个半哑巴，一句辩解都说不出来。
眼看着小狐狸深吸口气，马上要进行下一轮讨伐。
马神棍赶紧摇摇手：“得了兄弟，都是我不对，我问你点事。”
开着阵，话传不出去，这也是他唯一放松的时候。
毕竟，自己咒自己，是好的不灵，坏的也不灵。
狐狸嘴角一抬，露出两颗闪亮的大牙，痞气地哼哼两声：“求着我了，叫兄弟了？啥事也等吃完饭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