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泽一开门，正是上次被段英杭咬住的小宁，这俩人，一位脸上四个点，一位面上一个坑，倒是相映成趣！
马震泽到底还是毁了容，眉毛断开一指宽窄，不再长毛，下巴上，留了个浅棕色的圆疤，与铜钱差不多大。
马震泽点点头，抬腿就走。
白离川晃了晃身子，变作人形，长身而立，面目狐媚，先是抻了个大大的懒腰，然后，拿起桌上的烟袋。
也就两步闪身，便追上了走出老远的马震泽与段英杭。
小少爷昂首在前，小宁和拿着账簿的小个子段文跟着，身边还有几个身手不错的护卫。
马震泽慢悠悠在后头溜达，不见他怎么迈步，却总是不紧不慢，刚好跟上。
月余过去，奉阳城内，似乎没什么变化。
可若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人越来越少，北边的大宅院，好多都空了，东西市萧条。
大街尽头的小巷子里，总有几个无人认领的卢席，席子下头，要么露着一双草鞋，要么，露着一双早已僵硬，毫无血色的脚。
时局至此，贫民聚集的城南，境况可以想见！
一行人顶着风寒，先去找了地保，他家就在东市，很好寻。
青砖小楼，菜畦两处，想来，条件应当不错。
“老大人，可在家？段英杭拜上。”院子门口，段少爷还挺客气的。
门内一声答应，转出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瓜皮帽，短棉袍，八字胡，双手抱拳，一连声的客气：“哎呦哎呦！段公子折煞了，老汉哪里当的起这句大人啊！”
段英杭左右看看，也没背人，哈哈一笑：“如今衙门暂缺，这北城一片，大人就是最大的！自然当的起，我没别的，就想买了张家宅子，也与大人商量过两次了，这回……”
地保虽然还是满脸堆笑，面上的神情却有点藏不住的轻视，双手搓搓，点头道：“是是，我也知道公子志在必得，可是，这一来，没有地契，二来，张小姐也寻不到人，我有这过手续的心，可也没处好过不是么？”
段英杭双眉一皱，笑容里，带着点峥嵘：“大人这么说，可就没意思了，这不正是没法子，才来找大人寻个主意么？大人有什么建议，直说吧。”
地保还是摇头：“哎嗨，我确实没办法。段家是什么门户，我要是能办这事，还犯得着得罪段大善人么？只是……”
段英杭的父亲，早在十日之前，就已经开了粮仓，起出上百石粮食，在奉阳各地，开了十个粥棚。
奈何奉阳城大，也是杯水车薪。
不过，在他的带动下，北城许多富豪之家，或多或少的也都参与了赈济，所以，现在人人都称之为段大善人了。
“只是怎么样？”段英杭才不管什么善人恶人，眼里只有房子。
地保笑得有点假：“只是，公子也应该多与我商量嘛，原本没法子的事，商量得多了，没准就有办法了。”
段英杭眼睛一立，差点说出脏话来，一百两了！还要多少“商量”？我这成天风吹日晒的收租，挣点钱容易么！
正要奚落他两句太贪，段文赶紧回过身，将段英杭推出院子。
小声劝道：“少爷别急，世道乱着呢，没有他那张纸，咱就不租房子了？”
段英杭急道：“胡说！我是房东，不是特么强盗！衙门空了，法还在！难不成乱世为王罢了？”
段文还是苦劝：“何必跟他较劲，北城那些大户，哪个听他的呀！”
段英杭还是认为不妥。
身后的马震泽，一直瞧着，没讲话。
白离川吧嗒吧嗒抽着烟，一脸好奇：“我怎么看着他们说话，比庙里打机锋还费劲啊？啥意思啊？”
话音刚落，身旁转出个白面少年，轻轻笑道：“白兄心思醇厚。再说，佛祖也不教这腌臜阿堵物。”
白离川舔了舔门牙：“什么玩意，你别总文绉绉的不行吗？”
黄子玉没再说什么，只是看了看马震泽。
马震泽点了点头，黄子玉便一礼转身，笑嘻嘻地走过去，手上掐了两个法诀，向前一迈，撞进了段文的身子里。
段英杭有点发狠：“实在不行，就给我找到张小姐！她要多少钱，随她开价！我就不信我买不到！”
段文愣了愣，身上打了个冷颤，面上的表情从焦虑，变做了从容：“少爷别急，我去问问他。”
说着，也不等段英杭回话，自己踱步走入地保家的院子，拱拱手，客气地道：“大人，我来了两次，每次，给了你多少茶钱啊？”
地保可能是没有想过，他会如此直白，可是，看着门外气急败坏地段英杭，一咬牙，还是道：“尊管，你瞧瞧现在这世道，二十两银子，够干什么的呀！”
段文还是笑眯眯的：“那大人觉得，要多少钱合适？”
地保心一横，脚一跺：“怎么也得六十！够我带着女人，奔茶额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