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子玉斯文敦厚,却与马震泽一样,京城士林官场上走过一遭。
别的可能不会,这种人情理短,上贿下行的事,可见得太多了。
别说他们俩说的如此明显,那剧情都写在脸上。
就连一句话分八段讲,一件事忍两三年的关系,也能摸索出来。
地保虽然嘴里说着不敢得罪,但脸上明显是有些看不起段英杭的,又故意提起善人和多商量。
言下之意,你家大业大,出手就这么吝啬?还好意思上门要文书?
回头再看段英杭,执着是真执着,气愤也是真气愤,看来,他并没有欺男霸女强取豪夺的习惯,不愿意打破自己的底线。
两厢一瞧,段文的猫腻也就呼之欲出了。
黄子玉刚问了两句,段英杭便从后跟了进来,忍不住斥道:“大人何必隐瞒?我前后两次共给了你一百,在哪里又冒出六十?”
段文袖着手,轻轻一笑:“数目对不上的事,确实常有。可能是我算错了。”
段英杭看了看地保,又看看段文,双眉拧着,两只眼眯住,面上狠厉地低声道:“你给我说清楚……”
话说到一半的时候,段文变忽然间打了个冷颤,双肩塌了一半,面目一阵迷茫。
段英杭下半句这才出口:“到底前后给了多少钱?我就给你这一次机会!”
段文目光渐渐凝聚,紧接着便惶恐起来,嘴里磕磕巴巴道:“少爷,您您,给我多少,我就……我就送多少啊!”
段英杭走近一步:“真的?”
黄子玉从他身上落出来,先是朝着马震泽点点头,这才反过身瞧着院里。
淡淡笑道:“家奴克扣主人钱财,除了要返还之外,按照金额,还要受相应的笞刑或者徒刑。”
白离川见他一副狗腿样子,忍不住逗他:“县太爷都跑了,你去给他判啊?”
黄子玉认真道:“我原本就是举人出身,若是朝廷有缺,我当然也可以做官。况且先生便是五品,想管也管了。”
白离川有点惊讶:“五品那?那不是跟知府一样大?”
黄子玉点头:“自然!不过,先生恐怕不想管。”
白离川瞧了瞧马震泽,自然也明白他不会管,可是瞧着黄子玉这幅了如指掌,胸有成竹的样子,说不得,就想跟他对着干。
伸手朝马震泽肩上搂了一把:“哎,你会管的吧?你这小郎君好像挺生气的。”
黄子玉扶住袖子,手掌一摆:“绝对不会,大巫祝咒必灵,话都不会说的。何况这等俗事。”
白离川拍拍马震泽的胸口,使劲把他往自己怀里带了带:“他一定会管!赌今天的晚饭!”
黄子玉道:“一言为定!四只八珍鸡!”
马震泽安静的看了一会,段文已经放弃了挣扎,颓废地跪到地上,面色灰败。
而段英杭则亲自从身上摸出两个金锞子,递给地保:“大人见笑,怪我御下不严,这个,算我给大人赔罪了!”
地保的眼睛立刻被那夺目的黄金吸住了,也不抬头,只是满口答应:“公子客气,公子客气!您看北城这一片,还有那个您看得上的空宅子?我一并划给您!”
段英杭拱手致谢,又与他客气了两三个回合,约好了明日就把文书送来,这才转身,带着一群人往外走。
小宁气得一脚踢在段文身上,带着两个护卫,连拖带拽的就把他揪到了街上。
段英杭年轻气盛,没有在地保家当场发作,已经算有教养了,如今出来了,哪里还忍得住?
先是抬手擂了他两拳,这才气急败坏地吼道:“你特么穷疯啦??要钱你不会跟我说?就凭着你爹娘的面子,也不止这几十两!”
说得急了,又死死踹了一脚:“居然还带着我上门理论!你是不是活腻歪了?”
黄子玉轻叹:“如今没了王法,就算段公子真的把他杀了,想必也没人管。”
白离川还是不服,指了指马震泽:“他会管的!”
黄子玉相当笃定:“先生不会。”
“冉舟。”马震泽面上没什么表情,轻轻开了口。
冉舟是段英杭的字,他不喜欢马震泽与他太客气,便以表字相称。
虽然在气头上,段英杭还是回头望了望马震泽。
“冉舟,不是大钱,没必要。”马震泽劝了一句。
段英杭忍不住双手舞了舞:“这不是钱的事!虽然我不太懂人情来往,却也知道脸面。哪有十两十两送礼的?我现在才明白他刚才的眼神,那是有多讽刺!”
段文的父母都是段家的老家人了,奶奶更是伺候过段英杭的曾祖母,多年的信任一朝崩塌,实在让人难以淡定。
马震泽思考一下,还是道:“不值人命。”
段英杭掐着腰,原地打转,深呼吸了好几次,这才渐渐冷静下来。
慢慢走近段文,阴着脸,瞪着他。
段文早就吓得堆在地上,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