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世事无常,枯荣有余,亘古不变的是历史铭记,变化多端的是人心难测。
原饶第一次体会到“人心难测”的滋味是在前年的同学聚会上。当时李慎铭因为工作原因没有参加,落座时原饶听到一记男声:“原饶,是你吗?”
举头便见一个熟稔的面孔,原饶犹豫了好一会儿,男人穿着一件褐色的风衣,里头扣着蓝白条衬,头发稀松地散落在光晕下,与温和的眉目相映成趣,总体上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即视感。原饶才反应过来这是高中的同桌。想要给人让位,就被一双手按住肩膀,没给起身的机会。
男人笑着调侃:“我记得你之前就有脸盲症,没想到记性还这么不好。”
原饶讪笑着往旁边挪了一个座位,比出手让人坐下:“苏冀北,我当然记得你。”
两人闲聊几句,人就陆陆续续来齐了,大堂里人满为患,颇有些过年摆酒席的气氛,原饶若无其事地东张西望。
最近所里一直在筹备年后工作的计划和资料,原饶首当其冲地做起领头羊,先是联系人脉谈拢一家企业出资,所里的人心才如巨石落地,原饶一向不喜欢抛头露面地掺和酒席,但为了迎合合伙人,必不可少地要面临觥筹交错的酒杯换盏。
期间有一个合作伙伴趾高气昂地蔑视原饶,鄙夷道:“听说原先生是从国外回来的高材生啊,怎么也来给我们这些乡巴佬陪酒了。”随后故意地给原饶的杯子里盛满酒,颇为得意道:“原先生把这里的酒全喝了,我就赏个脸留下来谈一谈投资的事。”
原饶虽然看不惯这厮小人得志的嘴脸,胸口憋闷地团着口窝囊气,要换做平日,以他的性格虽不会破口大骂,但也会冷脸离场。
但又不忍心让所里呕心沥血的研究成果无处生根、功亏一篑,只能“忍辱负重”一般,强颜欢笑地对金钱点头,原饶不擅长喝酒,但还是将面前不断恶意斟满的酒通通灌下肚。
那一次原饶喝得酩酊大醉,胃里像藏着一簇烈火般灼热,身上的白衬衣都透了一层汗,强撑着口气才一路磕磕绊绊地回到家,进门就看见一个许久不见的背影安坐在客厅,原饶下意识停顿了一下,以为是幻觉,因为李慎铭已经出差很久了。
和李慎铭在一起的第一年是甜蜜的,曾让原饶生出一种自己被爱的错觉,但直到后来的第二年、第三年,再到这一年,期间李慎铭就好像变了一个人,时常不着家,不是在在出差中就是在赶往出差的路上,疏离得让原饶惶恐。
从前原饶以为李慎铭只是性格的原因,才会在很多事情上稍显木讷,对自己若即若离,几乎只有在**的时候才能看到李慎铭为自己动容,李慎铭喜欢看着自己的脸**,从来都不会从后面进去。
并且李慎铭也不喜欢对自己说太多事,在一起这么多年,原饶也没见过李慎铭的父母。这让安全感稀薄的原饶感觉自己像是一枚氢气球,一遇高空气压,就会灰头土脸地被现实击落。
而李慎铭就是他的高压阈值。
每次通话原饶都想争取多说一些,确保两人之间的气氛不会冷场,但奈何李慎铭委实过于安静,很少发言,有时候原饶说着说着那头却是悄然无声时,原饶总会地怀疑,李慎铭有没有在听自己说话。再想开口,就被李慎铭冷酷的声音截断:“原饶,今天先这样吧,我待会还要开会。”
原饶只好作罢,脸上的表情是一地狼籍。
原饶很喜欢李慎铭,这是一个谁也不会推翻的、毋庸置疑的定论,只是他很笨拙,自诩孑然一身了无牵挂,低估了自己对李慎铭的爱,他的爱很纯粹,一生只够给一个人。
所以不管后来李慎铭是怎么疏远自己,沉湎于原饶骨子里的隐忍总第一时间跳出来,将酝酿好苦涩的谅解全部兜售给无情买主李慎铭。
他甚至会怀疑之前那个新年里,满腔爱意地对自己表白的李慎铭只是他孤苦岁月里萌生的美好臆想。
人心脆弱,孤苦不作舟。
李慎铭走过来,扶住原饶的身体,眉头紧蹙一副不高兴的样子,沉声苛责:“怎么喝这么多。”又伸出手摸原饶的脸,像是很心疼的样子,把站都站不稳,摇摇晃晃的原饶箍在怀里。
原饶颧骨酡红,两只狡黠的眼睛像是蒙了一层雾水,踯躅地探出一根手指戳了戳李慎铭的脸,好像在确认面前人的真实,甜腻地唤:“李慎铭…你怎么回来了…”随后把头闷在李慎铭的颈窝里摩挲汲取温暖。
光洁白皙的脖颈在李慎铭墨色的瞳孔里晃了晃,顿时面色不善,李慎铭刚刚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才赶回来,浑身疲倦未净,回到家又不见老婆,谁知居然是去喝酒了。
原本揣满躁意的李慎铭却又被原饶这副诚不欺我的软糯样撩拨得心猿意马。喉结滚动一番按捺喘息,李慎铭的声音也变得极重:“工作提前结束了。”
“噢…”原饶抬起头,两个眼睛红红的,还泛着水光,十分挠人心窝。
原饶不擅长同人打交道,所以在酒席上只能多喝酒来表达自己的诚意,清冷自矜只会是悬疣附赘。原饶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