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前尘衰事

    斜阳渐落,泻在潜心阁中的寥落光斑亦随之隐去。裴泱辞持一柄红烛将屋中灯盏一一掌了上。烛中青烟汇面,引得他素手掩唇咳嗽了好几声。

    “今日无云,风清爽心。是个练功的好日子。”

    裴泱辞盘坐到阁正中的蒲团上,几指掐叠,口中默念起不过几日便烂熟于胸的无情心法。念着念着一句“你奶奶的,又来了。”便将他浮于身中之功法通打了断。

    引得裴泱辞吐脏话的,便是从门口不住传来的叩敲声响,他就算不看门外之人,也知这快把门敲烂的是自己的师兄兼老相好,杜翡。

    裴泱辞本不想理他,奈何杜翡似不死不罢休,裴泱辞心疼这雕花漆金木门,终是步到门前,隔着薄薄窗纸轻道:“师兄,我已决心修无情道,你又何苦夜夜来此寻我?”

    “无情道一生禁欲,不可动情。登仙路还比修他功长,费力不讨好。泱辞,你怕不是又受了什么刺激心血来潮,出来,我们好好谈谈。”

    杜翡这人太过事多,裴泱辞同他进一步深交后方才知晓,之前他一直觉得师兄这人孤傲冷峻一心求道,想着日后将他踹了,他也不会多言便会身退继续修炼。

    谁知在自己几番攻略下,真将师兄入怀,日日的嘘寒问暖,评理说教便若洪漫身,比师尊管的还宽。同他说了万遍离别话,他还似狗皮膏药日日粘来。但自己招来的,能怪谁。

    “道法主张清静无为。摒弃心中繁秽才可参透大道,羽化飞升,我已在红尘沉浮多年,不能再浪费时间了。你还是忘了我吧。”

    杜翡闻之仍不想依饶,敲门动作直接换作了砸门,“若旁人我就信了,可这人是你。你是不是又看上别人了?是李师叔,薛师弟,还是宗门前扫地的无名道客,抑或是你五年前从眷无涯带回来的小徒弟……”

    “胡说!”明灭不定的烛光扫着裴泱辞的侧貌,长睫抖晃,喉结还游,就是紧镶在头顶银冠的水润圆玉也随他身体震颤差掉下来。

    裴泱辞确实是个无耻渣男,见到稍有姿色的公子,不论是否同宗,他便定要勾在手中,腻了便弃之。因此,他被四海共六宗的人称为拈花海王,人人晦谈。

    贱男海王不假,负天负地他认,但扪心唯独这小徒弟谢晔,他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逾矩之事更是连想都未曾想过。

    他虽和谢晔没禁断之情,但执意修无情道这事确实与谢晔有关。

    裴泱辞早死了,他自知生前做了一堆衰事,都准备好下地狱了。万没想到自己竟重生回到了二十年前。

    听说,这重生之术只有高阶上仙才可施得,裴泱辞仙缘甚高,曾被誉为六宗风华才子之首,一众长老都毫不怀疑他会成为踏凌霄登浮屠的无上仙尊,可惜,裴泱辞生来便是个鼓腹讴歌的闲散人。

    自己师尊待徒严可是出了大名的,裴泱辞不得已装了几年好学生,自师尊为除一孽道摔下眷无涯,死生不晰。他便开始撒欢,功不练,道不参,日日只思着把哥。别说高阶上仙,除了那夜夜为调情饮下的醉仙翁,他连个仙字都没挨着过。

    所以,裴泱辞对自己能重生这事一直很疑惑,想着唯一的可能,便只有不知他以前哪位得道爱侣念及旧情,让自己魂归旧时,重活了一遭。

    “早知道就不踹他了……哎,能耐这么大,若在活着时救我,我就不用死的那么惨烈了。”每每思及此事,裴泱辞都如是想。

    就是给裴泱辞万次机会去猜,自己魂终在谁手,他也断不会猜到自己乖徒弟谢晔处。在裴泱辞心里,谢晔只会是凌风提剑,伸掌到面前救自己的人。

    可惜,裴泱辞卦术未修好,估错了。那下狠手送自己行黄泉路的凶屠正是谢晔。

    谢晔这孩子,是他在下山除妖时,受着重伤不顾众人反阻从一食童妖人嘴里抢来的。裴泱辞不谙严酷教法,除了气急骂徒儿几句,其余年岁他当的都是慈父角色。

    但自己毕竟头一回当师尊,果不其然,养脱了。就在他师徒二人相识十三年之际,在初次见面万妖盘踞的眷无涯,谢晔堕入魔道,屠了咫天同宗大半。

    站在尸山血海,裴泱辞第一回对徒弟动了手,将之金丹刨流,仙骨剔去,锁在了缚魔塔。

    可惜,他低估了这徒弟,谢晔才被关了几日,便吞下缚魔塔中的众魔元魂,功力大涨,直破塔顶。不过须臾,不仅咫天宗,整个修真界都被其踏在了脚底。

    各宗上仙拿他毫无办法,都等着铺席躺死时,谢晔却提出了用自取裴泱辞狗命换天下的要求,听了这消息,整个四海可谓是举宗欢腾,就是百年一度的登仙大典,都没如此热闹过。

    记得那日裴泱辞孤身赴被谢晔改名作仰魔宝殿的缚魔塔,凄冷凉风疏狂,迷蒙雨幕相错。他站在殿前,远远看着坐在金座上蓬发遮面,任凭刺骨水丝坠肌的谢晔,轻道了句,“晔儿,为师不是故意夺你修为的……”

    点点天光掠过被掀翻的塔顶,照耀在谢晔微抬的猩红血眸中。这慑人夺魄的眼神,看的裴泱辞心脏阵阵抽搐。

    谢晔放下置于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