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再去给你弄一碗药。”

    直到谢清渊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沈思白才有闲暇去看杵在一旁当木头杆子的徒弟。

    眼角熬得通红,满面倦容,衣衣裳皱巴巴的,瞧着像是十天本月没合眼,千里风尘仆仆奔波过的模样。

    沈思白微一挑眉,清丽的眉宇微不可见地皱了一瞬。

    徒弟怎么看着比自己还要落魄几分呢。

    “你过来,阿尘。”

    楼陌尘慢腾腾地蹭到沈思白面前,黑漆漆的眼睛亮了些许。

    “你没有大碍吧。”

    沈思白只字不提自己,反而先过问楼陌尘的情况,叫楼陌尘心里顿时涌上厚重的愧意来。

    他那时先苏醒过来,看到躺在旁边只剩一囗气的沈思白,吓得魂都要没了。

    也不知道是哪里突然来的力量,还是沈思白太轻了,楼陌尘抱着人一路赶到拂竹峰,生怕多耽搁一刻,都会来不及。

    尤其是途中沈思白猝不及防地吐出血来,鲜血顺着嘴角溢出,滴落在白色的衣衫上,溅出一朵又一朵妖丽的血花时,楼陌尘的手一直才发抖,几乎要抱不住人,心里更是冰凉一片。

    那是第一次,楼陌尘见到沈思白如此脆弱易碎的模样,仿佛只要稍微用一点力气,就留不住这个人一样。

    在以前,楼陌尘知道沈思白出了意外,修行受阻,可他从来想过沈思白的伤势如此沉重。

    如果不是因为他,师尊就不会如太清池去救他,也不会牵扯出旧伤来。

    楼陌尘一想到这里,就愧疚难当。

    先前几日,他看得出师尊在小心翼翼地对自己好,可他始终放不下从前的芥蒂,冰冰冷冷的,不愿意接受。

    昔日他被收作师尊的弟子时,他满怀期望,可后来,他的心一日一日的冷了下去。

    他生怕师尊突然展现出来的温情是心血来潮,昙花一现,也许哪一天,就又会像以前那样了。

    可师尊明知危险的情况下,还是冒险去救自己,这让楼陌尘心里最后一道防线也崩塌了。

    他想到了沈思白从前对他说的那些话,原来并不是纸上谈兵,夸夸其谈,而是会付诸行动的诺言。

    “都是弟子不好,弟子没用,才让师尊为弟子操心。”

    “你已经很好了,洗髓成功的人历来都不多呢。”

    沈思白细细打量了楼陌尘,见没有什么大碍,放下心来,笑道。

    笑容一如平常的温和,眼角眉梢都流露出清浅的温柔来,语气里有着赞赏,是一个长辈最自然的夸赞。

    “为师也不瞒你,你大概也听说过,前些年出了些事,灵脉有了损伤。不过并不严重,你谢师叔是一个咋咋呼呼的性子,说话半真半假,多是唬人的。”

    沈思白心思敏锐,何况楼陌尘心里想的什么基本上都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也不懂掩饰,他自然很轻易便知道楼陌尘在自责。

    不过在沈思白看来,楼陌尘完全没有因为这件事而自责,他不过是做了一个师尊该做的。何况,就算那人不是楼陌尘,换作青莲宗内其他任何一个弟子陷入危险,他也是会去救的。

    因为袖手旁观,冷眼看着,对沈思白而言,真的很难做到。

    为了让楼陌尘好受一些,减轻负担,沈思白便出言宽慰。

    “师尊。”

    楼陌尘显然还有些不相信的样子,他亲自见着那日的情况,到今天,师尊已经昏昏沉沉地睡了五日,怎么看都不像是师尊说的那般轻描淡写。

    “师尊。”

    但要楼陌尘直接顶撞沈思白,说沈思白的话都是骗他的,楼陌尘也说不出口。

    大约这世上没有一个人是愿意把自己的脆弱和伤囗大大方方地拿出来给众人看的。

    再强大厉害的人,再温柔恬淡的脾性,都不可能做到毫不介意。

    “你出去吧,为师再眯一会儿,别惹你谢师叔生气,他这会儿心情不好。”

    许是因为那碗药的缘故,沈思白觉得倦意上涌,略略说了几句话,便觉得倦了,提不起精神来,不欲多说,挥手遣退了楼陌尘。

    见状,楼陌尘先是服侍人躺下,然后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在屋外停留了一会儿,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突然转身向药房而去。

    这个时候,谢清渊正在药房为沈思白配药。

    “谢师叔。”

    楼陌尘奔到谢清远面前,顿了顿,道。

    “有什么事吗?”

    谢清远头也不回道,依旧在专心致志地配药。

    语气冷淡,算不上太好,显然这会儿心情不佳。

    “师叔,弟子想问师叔,师尊他的身体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谢清渊手里的动作停了一瞬,这才转过身来,打量了楼陌尘一眼,面色有些复杂。

    “你师尊一定是说什么大碍吧。”

    楼陌尘犹豫着点点头,脑海中又浮现沈思白那副淡淡的,眼眸清亮,仿佛说的都是真话的神情